等待的过程中,他心口烦闷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室内的布局变化很大,大概是重新修整了一番。
这里曾经是他消磨了小半生的家,但他没有一丝留恋。
甚至是厌恶,深深的厌恶。
“怎么了?让你大晚上来找我。”老湛董的声音威严强硬,在安静的夜晚飘荡至四周的墙壁。
最后再传进湛景琪耳里。
他抬起头顺着旋转楼梯望去,如一个儿子般仰望自己的父亲,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没事就不能找您了吗?父亲。”
这一刻,他所有的礼仪、教养统统都克制不住了,忍不住开口讽刺。
难得以下犯上。
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毫无温情可言,只有无尽的冰冷的交易、利益。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和父亲友好谈话是什么时候了。
很多年前吗?也许从未有过。
总之,他想不起来了。
回想起温玫和家里人温馨而又令人安全的氛围,他感到羡慕,便反思着自己在这段僵硬的父子关系中是不是也并不无辜?
毕竟一段关系的修复不能只靠对方,自己也要主动一点不是吗?
他可以学着改变。
湛景琪牵了牵唇角,努力让自己温和一点,可是眼里怎么都挤不出一丝笑意,仔细瞧能从中捕捉到一丝僵硬。
这很像一个患有精神障碍的病人使出浑身解数扮演一个正常人的画面。
因为他并不擅长温情,所以演技拙劣。
反而像一个卑微求爱的小丑。
湛赢生并不计较,摆摆手屏退了管家,开始和这个唯一的儿子单独交流。
“说吧,找我什么事。”
湛景琪垂眸,“其实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湛赢生眼神锐利,直直盯了他一会儿,开始闭目养神,“有这个闲情逸致,看来雨禾村的事情搞定了?”
又是工作。
又是雨禾村。
湛景琪眼神冷了一分,毫无情绪地回:“没有。”
“那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听听,就因为他没如他愿。
他错了,错得离谱,怎么能和一个眼里永远只有利益的人谈感情呢?湛景琪,过去积攒的失望得还不够多吗?
他闭了闭眼,忍了又忍,好几秒,才迟迟回复,“我不打算和陈总合作。”
湛赢生睁开眼,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我说过,雨禾村这个项目必须拿下。”
他这位父亲总是这样,唯我独尊。
至于其他人想不想,愿不愿,他从来不在意。那不是父子,是听话的机器,是傀儡。
“那是你,你想要,可以自己去谈。”他往后躺仰,原本牵扯的笑意消失无踪。
“我手里百分之十的股份你不想要了?”拿出上位者多年的经验,湛赢生开始循循善诱。
“你也知道,百分之十这个变数对你有多重要,既能帮你在湛行站稳脚跟,一时不察也可以让你轻易被踢出局。那群老狐狸虎视眈眈,你手里尽管有百分之四十一,但终究不过半,这一点你很清楚。”
湛景琪听他说完,内心一丝波澜也无,他敷衍地附和着,“听上去确实于我非常有利。”
“所以,应该怎么做,不需要我再提醒你。”
“可我不想要。”
对,他不想要。
谁规定了他给他就一定要接受?
这个条件只对满眼都是利益的人心动。
“你!”看湛景琪难以说服,心情自然不妙,强忍着只憋出一句:“胡闹!”
湛景琪陇了拢外套,对这种场面早已麻木。
他只觉刚才的自己很可笑。
修复关系?
一辈子专横独行的人又怎会轻易改变?
这么想着,便真的嗤笑出来,湛景琪开口挖苦,“你是真的想给我吗?既然想就爽快点直接给——”
嘴角牵扯,停顿一秒,“何必提出这么一个条件为难我?”
“我不想满足你,又何必动怒?去找能满足你条件的人不就好了?”
他说着,还真快速思索了一番,“你给陈总,用百分之十去换雨禾村他一定爽快同意,完全不需要我去周旋。”
不知道他以什么心情说出这种话,好像多年被教导的“要服从”都被抛却了,开始叛逆,桀骜不驯,完全转变了个人。
“逆子!”湛赢生再也忍不住,气得摔了个茶杯。
不听话就要发脾气。
这个反应在湛景琪意料之中,微微抬了下眼皮,情绪很淡。
沉默着,空气里都是剑拔弩张的硝烟味,父子两互相较着劲,谁也不服谁。
“哎呀,这怎么搞的啦?好好说话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说话人是老湛董的贴心枕边人——李女士。
好几年前就存在了,但与湛景琪交集不多,不过,谁会信一向风流的老湛董也有专一的一天?
湛景琪没看她一眼,笼罩在自己的世界里,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学着温玫的反应当其不存在。
思虑几秒。
他还是事不关己地站起身,不打算再呆,拿起外套,定定停住,“你不想给陈总,可以给可可,或者再生一个,不然你总是盯着我不放。”
李女士在一旁贴心地扶着湛赢生,眼神闪了闪。
“对了。”湛景琪脚步一顿,头也没回,道:“湛可可离家出走这么久,你一句也不提。”
“我对你很失望。”说完,他没有一丝留恋地走出去。
湛赢生捂着心口,剧烈的心跳声渐渐趋于稳定。
一副怒其子不争,恶其子不驯的神情,还有些落寞,像是愣愣地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李女士诉说的,“总归翅膀硬了,现在股份都看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