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菩萨从上方投来轻蔑的目光,它似乎在考虑用身上哪一块皮来锉断我们的武器。我摒住呼吸,等着庾冰给出命令,我知道,这样的对峙不会维持很久,即使是一个完全不了解熊罴的人也能看出,毛菩萨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正当我以为决断的一击就要临头时,熊罴却
霍然转身,右掌直取贴地蜒驰而来的古隐蛟。我从没想过这个矮壮汉子可以悄无声息到如此程度,仿若草蛇灰线不露行迹。可惜,他还是没能骗过毛菩萨,那只动物甚至预判出了古泽的来路,在他最没有防备时祭出致命一掌。
一切都太快了,我没有看清古隐蛟的动作,矮壮汉子似乎是在泥地里打了个转,好似鳅儿一样滑过拍来的爪子。只是这一变故,依然被熊罴算到,它的兽掌改拍为划,速度比古隐蛟更快,电光火石间利爪已经扫在了矮汉身上。随着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古隐蛟的人像段木头一样滚出去丈许多远。
“古大叔!”我听见身后某处传来谭梨的喊声,紧接着一道乌光划过我头顶,裹着劲风重重砸在毛菩萨的鼻子上。这一招太险了也太快了,甚至连熊罴都没有防备,剧痛让它昂起头发出撕天裂地的咆哮。刹那间,仿佛苍穹也在畏缩,我被震得眼前一片模糊,目光所及到处都有青紫色的虚像不断翻涌。我相信如果不是第一声兽嗥造成的麻木,我早就在这吼声里魂飞魄散了。
恍惚了片刻后,庾冰比我更早恢复过来,他迫不及待地转头望向我身后,于是,我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江湖人惊慌失措的神色。
“丫头,快跑!”我顺着青衣人的视线瞧过去,发现谭梨正站在不远处,目光呆滞无神,她已经掷出了另一把短鞭,如今仅余两只赤手空拳。
“跑啊,去房子里。”我也喊了一声。谭梨这才回过神来,此时她一点足尖,人已如脱兔般窜向敞开的门口,熊罴也嘶吼着朝她咆哮而去,古隐蛟奋起余劲,把障刀及柄没入毛菩萨后足跟腱,只是这样也没能阻挡住狂怒中的熊罴,甚至都没有减慢它速度。
我的心沉了下去,以这个速度,毛菩萨绝对能在半路上截止丫头。我眼看着熊罴像座小山一样压向少女,这野兽每踏一步都是地动天摇,大地仿佛鼓面绷弹不休。假使可以,我真想闭上眼睛,但我似乎已经忘记怎么控制眼皮,如果不是筋疲力竭,我想我也会叫出声吧,又或许我已经叫了,只是自己没有发觉,当时我已经认定,谭梨不可能到达门口了。
然而奇迹发生了,说奇迹有点不太准确。谭梨是靠自己的本事超过熊罴的。身形发动后,她脚下速度越来越快,短短几步内就从利箭化作疾电,我甚至都看不清她的人影。
谭梨从来不需要我的担心,她的轻功早已是高手级别。只有庾冰这种身手的人,才有资格担心她。我心中忽然再次升起夹杂着落寞的嫉妒,谭梨跟庾冰他们不同,初见面时,我就已经知道庾冷泉是我永远不可比肩的存在,但是谭梨给了我一种错觉,我以为她跟我只隔着几步之遥。
电光火石间,丫头已经赶到门口,堪堪只比熊罴快了一步。她显然也已经吓坏了,伸手去够门的背影里满溢着恐惧。然而就在她手即将触及门框的刹那,门内忽然闪出了一个人。
这景象说来有些滑稽,就像是在照镜子,谭梨与那人脸对着脸相向而视,她们一样的僵硬,一样的仓皇失措,脸上映着一样的惊骇,只是门外是个青春少女,门内的人已经满头白发。
马婆与谭梨在门口只僵持了一瞬,几乎是百分之一次呼吸的时间,但是在我的回忆里这一瞬几乎有一生那么长,接下来马婆所做的事,把这一瞬像块石砾一样深深扎进了我们每个人的脑子里:她看了一样失魂落魄的谭梨,然后把房门从里面死死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