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有“运气逆转”这么一说,战鸣林清醒过来没多久,秦安也终于顺利落网。
谭子林跟在战纾身后,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嘴里絮絮叨叨了一路,“姐,秦安他就是不肯开口,这人脑子真是好使,根本骗不过一点,意志也真够坚定,就是不招。”
“知道了。”战纾拄着拐,头也没抬,手里回着桑淮雨消息。
桑淮雨目前调到警察心理疏导中心工作,时间又赶上每年的心理检查,正催促她赶紧补做心理测试。
她应下时间,从谭子林手中取过记录本,“换我去吧。记录员也先不用,你们在外面监视器里看就行。”
案件牵扯重大,上面审批很快,对战纾的提议特批通过,但尽管如此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秦安百无聊赖的坐在狭小的审讯室里,背脊挺直,目光停在面前的座椅上,之前负责审讯的人已经出去了好一阵,整个屋子里只剩他一人。
“你看他那样!”谭子林跟在战纾身旁,隔着单向玻璃指着秦安嚷嚷。
战纾没接话,只是安静的注视着他,看着秦安气定神闲神态自若,和当面那个常常出现在表彰榜上的优秀学霸并无两样,似乎永远运筹帷幄,脊梁永不倒塌。
过了一会儿,她示意谭子林住嘴,然后推开门走进去。
“你来啦。”见是战纾,秦安扯出笑容。
战纾坐到对面,没打开记录本,静静的与他四目相对。再次相见以来,他们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这是最平静的一次。
“对不起。当时我不知道你发生的事。”战纾开口。
秦安偏开视线,背部勾起一点,间隔了许久,“你不用道歉。你知道也没用。”
“...嗯。”...可我是为我作为朋友却忽视了你而抱歉。
战纾垂下睫毛,心想。但解释无益,何况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这点愧疚对他的恨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这么想着,她摸了摸兜,掏出手机,接着说,“除了我的道歉,还有这个,你看一下,”她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战鸣林主动说录的,挺难得的,想来千万不能让你错过。”
秦安把头转过来,眼白处红血丝增加了些。
视频开始播放,战鸣林躺在病床上,面呈菜色,眼睛盯着镜头,镜头拍摄的很清晰,眼尾的皱纹都看得清,目光也不似从前般凌厉。录的人起初手有些晃,待画面平稳下来,战鸣林才开始说话:“秦安。”
“我很早就欠你无数句对不起。”
“在知道是你对我下的手的瞬间,我心里是松了口气的。那一瞬我庆幸你还活着,接着我更加痛苦,因为你走向了另一端。我很对不起。”
战鸣林顿了顿,艰难的吞咽着唾液。
“我对不起你妈妈。我当警察以来,解决了很多棘手的案子,却唯独在我朋友的案件上有力难出。还有更早前,我武断的认为你妈妈对你爸爸的事完全知情并支持其所作所为,所以一直没有去慰问你妈妈的情况。直到后来你妈妈出事,我才知道实情。对不起。”
“说了这些,我知道并没有什么用,我也不是想求得你的原谅。只是,见到你变成现在这样,你妈妈会很难过吧。”
“你妈妈曾和我讨论过孩子的教育和未来规划,当时你妈妈和我说,她一辈子不求孩子有什么惊人的成就也不指望孩子赚多少钱,她只希望她的孩子健康安全一生。”
“秦安,名字是父母对孩子的一生祈愿啊。”
视频戛然而止,秦安低着头笑出声,背脊弯得更低,微长的头发跟着身子一起颤。
“搞什么煽情这套啊,好老套的逼供手段。”
说完,秦安头垂得更低,刘海遮挡住他的表情,颈部后面裸漏的棘突却格外明显。
这一路来,他其实都在自我欺骗,越到后边越不敢睡觉,每次阖上眼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妈妈打工的那段日子。
当时妈妈总是说白天打工给的钱蛮多,还说她偷偷存了积蓄,供自己读书没问题,说没钱每月还债只是幌子,好以防讨债的人觉得家里还有钱然后变本加厉的逼债。
她从来不骗人,自己便就相信了。
自己怎么能那么傻,我爸这种精明到连我妈的社交都要赋予利益价值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我妈背地里藏钱呢。自己也是,就算真有家积蓄又如何,自己要是多接几个家教,不就不用妈妈那么辛苦了吗,说不定她也不用晚上还去打工了。
再说,明明自己都成年了,用得着她一个人扛着吗?和她的儿子说实话啊。说什么把宝贝儿子养大成人好享清福,其实无论自己多大,都只会把享福的机会留给自己吧。
两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秦安捏得骨节咯吱作响,
战纾注意到他话里的酸楚,收起手机,叹了口气,头仰在椅背上。这个视频是战鸣林听到秦安的事之后要求的。这些话大概积压在战鸣林心里很多年,从他开口要求到她拿出手机录像再到录完,整个过程丝滑得像是有过无数次预演。
视频的后半是她手滑意外中断的,等到战鸣林讲完她才发现,而战鸣林也没了再说一遍的力气。但这样也好,战纾心想,她私心的不想过多的在秦安面前提起那个真心诚意待人的阿姨。
毕竟那是秦安的事,她和战鸣林是外人。她能理解他的,也只有这种心情,和当初竭力回避的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