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剧痛如刀绞,阿姌弓着背匍匐,像只奄奄一息却呲牙的野猫,眯眼瞪着这步步凌迟她希望的男人。
忽地,风声尖啸,寒光破空而至。赵武猛刹脚步,侧身一跃,堪堪避开。一柄短剑直插两人之间,剑身嗡鸣不止,竹叶被余劲劈成两半,飘落他眼前。他若不躲,断的便是手指。
浓雾中,一道瘦削身影狂奔而来,未至身前,剑已挡在阿姌与赵武之间。温鑅手握长剑,目光冷冽,余光瞥见她嘴角血渍,心头一紧。
赵武眯眼打量这不速之客,身形单薄,不似练家子,却忌惮那凌厉剑式。他壮胆喝道:“这是你相好?”见对方不应,以为是路见不平,续道:“阁下若多管闲事,便是与赵记镖局为敌!我弟兄就在林外,一声哨响的事。这小娘们害我兄弟,与你无干,速速滚开!”
温鑅余光瞧见阿姌嘴角的血渍,听不得他多说一字,剑光一闪,直刺赵武胸口。赵武侧身闪避,剑锋擦衣而过,带起凌冽风声。他还未站稳,温鑅横剑扫向咽喉,猛然前冲,剑势下压,直劈肩头。赵武左闪右躲,险险避开,每一招都带着杀气。
剑招愈发迅疾,毫无停顿,赵武衣衫被划得破烂,血痕浅浅渗出。他动作渐缓,眼见最后一剑直指天灵盖,无路可退,猛抬右手,五指扣住剑刃。“铛!”金铁交鸣,他掌心鲜血喷涌,手腕颤抖,臂膀几欲折断。
温鑅冷眼发力,剑锋下压,赵武膝盖一软,单膝跪地,血滴浸透枯叶。他咬牙瞪眼,忽觉肩后一痛,瞳孔骤缩——阿姌不知何时拖着伤身绕至背后,发簪狠狠刺入肩窝。她手起簪落,血花四溅,满脸喷红,赵武咆哮扭头抓她,温鑅心惊,正要出手,却见他捂喉倒地,双目瞪凸,如毒蛇吐信,身子抽搐不止。
阿姌喘着气,怕他未死,又猛刺数下,直到温鑅蹲下握住她手腕,沉声道:“够了,他已经死透了”,她才回过神来。
她不知刺了他多少次,只觉得赵武此刻像只漏气的皮球般往外滋滋冒着血。
温鑅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惨淡的月光下,可怖的不是那道疤,而是那张满脸鲜血却冷漠的脸,那双泛红的眼睛空洞地盯着他,幽幽地问道,“你确定他死了?要不要再补几下?”。
温鑅皱眉,盯着她手中染血的簪子,想起她昨夜见血的疯魔,心底一紧。他伸手欲抽走那戾气深重的簪子,她却如炸毛的猫,警戒瞪他。
他望着她,身后是浓重的夜色,额角上赵武的血迹还顺着脸颊往下滴着,她穿着还是他年少时的袍子,领口被扯弄得松松垮垮,大片肌肤外露着,双肩因紧绷耸立着,一双底袜早已辨不清是泥色还是血色。
温鑅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拿袖子给她擦干净了脸,饶是再不认同她的做法此刻也只是轻声哄道,“嗯,我确定......”
待她逐渐平静,温鑅捉了她的足,摘了底袜,就着月光细细查验,果不其然,也是一番惨不忍睹的模样,血混着木刺糊得到处都是,也辨不清楚哪里有伤口,温鑅眉头皱得老高,阿姌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自己没有痛觉般。
他指腹摩挲脚面,粗粝的茧子引得她一颤,红晕爬上双颊。她抽回脚,低声道:“没事。”抢过底袜团进袖中,脸烧得更红——地上横尸未冷,她羞个什么劲?
气氛微妙,他先开口:“先跟我回去好吗?我知你报仇心切,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无谓的以卵击石没有意义。”
她沉默,想起那夜他疲惫的背影,不愿再拖累他。可今夜一战,她也明白,凭自己之力,连桉良都到不了。她天人交战,下一瞬却被他横抱而起。
“你放我下来,我能走!”她挣扎低嚷,他眼神一压,她噤声。林间寂静,只剩兽鸣与他的粗重呼吸。她从他怀中偷看,鬓发凌乱,鼻梁汗珠晶莹,上次这般看他,还是昭华楼他为了她和郭尽剑拔弩张。
几次三番都是他如同天神般降临在她面前。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温鑅目光微沉,喉头一紧,面上却波澜不惊,低声道:“你不辞而别,我便猜到你去了桉良。天霖到桉良的车辙印不多,倒是不难找。”
他平淡的三言两语下,未说出的是,那日清晨推门入室时的慌乱——床榻空荡,被子滑落,柜中几件旧衣被翻出,连同几幅他儿时习作的画扇不翼而飞。知她要独自去桉良寻仇赴死,他心跳骤停。几乎没片刻迟疑,轻功如风,连伯都二人都追赶不上,那是他自成为“温鑅”后几乎再未用过的天霖功法,路上车辙马蹄交错,应是镖队路经。他堪堪追上车队,却始终不见她身影,直到湖边两声“噗通”,如针刺进心窝。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失去她——这念头如潮水淹没他,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阿姌不知他心中波澜,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他的衣袖,目光掠过他汗湿的衣领,那双托着她的手粗粝却稳。
“是你回头来找我的”,她心中轻声叹道。从这一刻起,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此后与他的羁绊再难说舍便舍了。
林子口,立着两个人影,一个斜斜靠在树上,一个站的笔直。
伯都先瞧见了二人,喊了声“师父”。
温翎却只是慢条斯理地起了身,待二人走进的时候拍了拍温鑅的后背。
手下是汗涔涔的潮热,温翎揶揄起来,“呦,我的师父啊,这是使了多大劲儿啊,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温鑅气不打一出来,剜了他一眼,“你若是跟上来,也不用我废这么多功夫。”
温翎打着哈哈道,“这种下三滥的货色哪用得着我出马,我去了还怎么让您英雄救美?”
这下轮到怀里的阿姌翻个白眼了。
顺着温翎的话,伯都也注意到了温鑅后脊的衣服微湿,心中微酸,“师父,您该带上我的。万一对方难缠,出了点岔子......”
伯都跟温翎还在冷战,此刻又冷嘲热讽起来,“你这轻功是没吃饱饭吗?师父都甩你三条街了!”
“你快你倒是上啊”,伯都也是一擦火就着,“贪生怕死之辈,就知道靠张嘴搬弄是非。”
“那也比你冲动之下千里送人头的强”,温翎不客气地回击,“怪不得这么大岁数还娶不着新妇,娶回来干嘛?让人当寡妇吗?”
温翎越说越难听,还专挑伯都的心病刺激,只见伯都怒目圆瞪,捋着袖子就要上前揍人,温翎就着温鑅左右闪躲,突然一拳没控制好力度落在了阿姌身上。她“嘶”地轻哼,疼得一缩。
“够了!”温鑅猛地喝道,声音如沉雷滚过,震得两人瞬间石化。
他眼神瞬间冷冽:“再敢胡闹,明天你们就给我滚下山去!”
阿姌尴尬地动了动身子,嗫嚅道,“不然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吧......”她挣扎着想落地,肩头却被他按住,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别逞强。”
伯都与温翎对视一眼,各自冷哼,转开头,空气中火药味未散。
阿姌耳边是温鑅沉稳却急促的心跳,想起初见他时,只道这瘦弱的身子定是个病秧子,可刚刚那剑光如雷霆万钧,生生劈开她的死局。
她心头微颤,“天霖少主深不可测……若能跟他学得一星半点,桉良的仇……”她眼底掠过一丝暗芒,偷瞥他侧脸,突然有了个不敢细想的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