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做梦吗?可是触感真实无比,枕头旁还有宋铭川帮他摘下的发冠。
裴晏自己脱发冠后是不会放在床头的,这似乎是宋铭川所做的铁证。
但不论是这样耐心地哄,或是捏住他的脸蛋,这些都是他清醒时……或是说平时宋铭川绝不可能会做的事情。
平日里宋铭川总是温温柔柔,但持君子礼,绝不会靠他太近,进退有度,也总是这么教他。
原来在他喝醉以后宋铭川还会这么耐心哄他。
裴晏发了好一会呆,突然有些低落。
若是清醒的时候宋铭川也能这样待他就好了。
明明宋铭川平日里待他极好,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够,像缺了什么。
但缺了什么呢?
裴晏说不清,烦躁地垂下眼帘。
就像此刻宋铭川不在他面前一般,整个屋子没意思透了。
福来已经捧好衣裳安排了热水,裴晏换洗完,外面就有太监来敲门。
“殿下,如今已快晚膳了,”福来出去一趟,回来后垂着眼毕恭毕敬,“宋侍讲中途还来过一回,见您还在休息便没打扰,皇上方才遣人来传了话,说要您去前院里用膳。”
裴晏有些腻烦,神色淡淡地应了声。
冬日天色容易深,裴晏出门时天已有些暗,福来在前头掌灯带路,绕过中央的岔路口,前面便有个匆忙跑走的影子,躲在假山后。
“谁在那?出来!”福来一眼瞧见,扯着嗓子问。
裴晏听到那步子细碎,踩在雪上也有些慌乱,皱着眉,靠近假山。
假山后是死路,退无可退,一名女子只能慌乱地躲在角落。
天色已晚,看不清这女子容貌,但皇室所带的宫女太监,衣服皆是有制式,也不是这样。
“你是何人?”裴晏淡淡地开口。
他语气平静,女子方才跑动时已瞧见他身上衣裳不凡,匆忙下跪,“万死叨扰贵人,小女子是户部王霖侍郎之女,名唤王婉,因迷了路误入此处……”
她接下腰间玉佩,裴晏接过仔细看,果然看见“婉”字。
看来身份倒为真。
裴晏不以为意。
这女子带着身份玉佩,举止礼仪慌乱中也无错处,看得出良好教养,应当不是贼人。倒确实有可能是走错了路,若是被侍卫发现,只怕要吃点苦头。
“你自去吧。”裴晏便未再管她,转身离开,福来想探头探脑看看,被裴晏眼刀子一扫,把脑袋缩了回去老老实实领路。
直到脚步声远去,王婉才松了口气,悄悄地沿着岔路继续走。
前院热闹非凡,所有皇子公主都在此处,上午猎到的熊如今已被做成食物,还有一只烤全羊,裴晏踏进前院,众人谈论的声音都小了些。
说实在的,裴帝年年冬猎,也只有这么一次带上了这位四皇子,众人也拿捏不清皇上的心态,不知道该亲近还是疏远,加上三皇子与六皇子还在那坐着,搭理裴晏的人也不多,大多都在观察。
裴晏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抬起头,目光正对着对面坐的二公主。
二公主今夜心情明显不佳,对周围的目光毫不在意,只闷闷地低头吃自己的,突然察觉到正对面有人盯着她瞧,她抬起头,对上一双蓝色眼睛。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应当是自己的四弟,那个拥有伽兰血脉的皇子。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整个京城只怕都是独一份,伽兰人少入京城,只有特定外贸流通之日才会来,正是因为如此,才叫人哪怕不认识他,见到那双眼睛也能知道他是谁。
正是因为这双眼睛,父亲不喜,母亲也因此郁郁而终,而她在之前几乎未曾听说过这位四弟的事迹。
若是常人被这样对待,只怕早已心性扭曲。
但四弟似乎……还好。
那双湖水似的眼睛清澈,虽然没什么情感,却也不见算计,平静地看向她,像是在看陌生人。
二公主恍惚一瞬。
裴晏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察觉到他那个二姐先是打量他一番,随后不知道思索些什么,最后满脸的愁绪收敛起来,朝他点点头。
奇怪。
裴晏虽不知为何,但微不可查地点头回了这份礼。
随后二公主又投入到自己的情绪,放空了眼神。
这场晚宴到最后散场时人三三两两地散开,裴晏走着走着一侧头,看到二公主的宫女正扶着她,跟着自己走。
显然他们的别院是在一道。
裴晏的直觉突然敲起了警钟,他默不作声地留心着观察,在假山处,二公主的人转了方向,往岔路左侧径直向前,进了不远处的别院。
——方才那王家女也是躲在假山后。
裴晏皱了皱眉,到底没管。
算了,与他何干。
他的院子还在前面,裴晏脚步未停,往前走,很快过了眼前这个岔路口。
福来不得不提醒他,“殿下,咱们走过了,别院在……”
裴晏扫他一眼,整个晚宴都平静的眼神早已不翼而飞,换上的是少年人的隐约期待与欢喜。
电光火石间,福来反应过来了,四殿下这是要去找宋侍讲呢。
福来默默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