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里今年有新政策,白事要在三天内办完,并且不能在家里办,再者秦一洋年龄小,又事发突然,没什么后辈,所以一切从简。
海宴大酒店建立几十年来,第一次承接白事。
说来好笑,请了师父过来看过后,算出来的下葬日子,居然是原定的婚礼那天。
秦沛明机器人一般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接待宾客,帮忙清点资产,照顾好每一个人的情绪,三天睡了还不到十五个小时。
直到所有流程结束,杂事还乱成一团,财税团队和律师忙了好几个大夜。
接连几天夜雨洗过的天空瓦蓝瓦蓝,连一片白云都没有,阳光照射在微湿的泥土上。
秦沛明站在台阶上,看着秦江蹲在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说话。
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不久前还在跟他撒娇耍赖,现在就冷冰冰的躺在那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秦江有些情绪失控,秦沛明也有些难以克制,他转身走上野花簇拥的小道,翻过山坡,几经转弯,到了付雪莱和秦博文的墓前。
秦沛明半蹲下来,接过林凡手里提的纸钱,熟稔的打开,然后碾成扇状,分批烧了。
火焰控制在小小的洞里,炽热的温度烤在他脸侧。
直到火焰熄灭,他才又把一大束玫瑰放到了案上。
接连叹了几口气,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还是没能说出口。
“……没什么解释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回头你们自己问秦一洋吧,最好再替我把他狠狠揍一顿。”
“怎么我今年这么不顺啊,我又干啥让你俩不高兴的事情了罚我呢?我也没干啥啊,我还谈对象了,多好的事。”
“能不能保佑我多赚点钱,然后和对象好好的,不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跟我嘴硬到最后,还不知道谁心疼呢,反正不是我。”
“就这样吧,没啥说的了,等中秋再见吧,想我也憋着。”
秦沛霖站在宋缘身后的台阶下,哽咽着背过身。
宋缘的视线从远处的青山落到秦沛明的背上。
其实这些年里,除了十八岁生日那次和新闻上,他和见过一次秦沛明。
付雪莱和秦博文去世后,宋缘每个节假日都会来墓园,上午人多他就下午来。
有一次,他下午有事,中午就过来了,结果刚好碰见秦沛明。
宋缘当时躲在小道侧面的一颗大树后,透过树枝,他看到秦沛明跪在那边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
他不敢上前,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秦沛明烧纸没有任何技巧,一股脑塞进去,火苗和黑烟扑出来弄的他手忙脚乱。
忙了好一会,秦沛明才弄好,然后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事,一会告秦沛霖的状,一会说自己被弗沛的高管股东刁难,一会又说自己也不想活了。
宋缘难受的要命,他扶着树大喘气,不敢让自己情绪过于波动。
秦沛明终于把自己说累了,他一抬头,刚好看见和嘉的家人站在山坡顶往下走,和嘉的父亲还看了他一眼。
秦沛明站起身,故作离开的样子,走过来进了小道的分岔口,站在宋缘面前的大树另一侧。
冲动和思念几乎要化作实体,牵动着宋缘让他走过去把人抱住,他很努力的才克制住自己。
宋缘听到树的另一侧传来很小声的啜泣,他把手贴在树上,好像试图感受到对面滚烫的体温。
天空就像那日一样湛蓝,映的青山群烟袅袅,颇有一番意境。
宋缘走上前,在付雪莱和秦博文墓碑旁的无名空墓前放了一束野花。
他和秦沛明转身离开,秦沛霖独自留在那里。
山坡的那侧,秦江已经离开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能逗留在这里。
洪福军独自站在太阳下,抽着烟沉思。
见秦沛明过来,他神色淡淡,问道:“沛霖还在那边?”
“嗯。”秦沛明接过他递来的烟,答道:“告我状呢,明天都告不完。”
洪福军笑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开口:“一个人死了,犯下的罪孽就能抵消了吗?”
秦沛明没答,他又说:“报仇致死算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呢?受害者成了犯罪者,受的害和犯的罪可以抵消吗?”
“说到头,唯一的受害者只是那个被抢救两天才保下来的孩子。”
“你跟他们,还真是要好的不行,什么都知道啊。”秦沛明抬眼,目光锐利,嘴角叼着那根一盒四块钱的烟,宋缘探过手帮他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