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本也是这样判定的。”年轻民警有些欲言又止,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直到刚刚来之前看完了所有的监控。”
黄黑色的透明手机壳包裹着有几块破损的手机屏幕,跟上供似的,黄黎接过递给了林凡,林凡大概看了一眼,犹豫了几秒后才展示给秦沛明。
那是工地边缘处隔挡的铁皮,铁皮上蒙着巨大的塑料布,拍照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能清楚的看到塑料布上巨大的弗沛集团logo,以及弗沛的沛字下面用油漆组成的歪歪扭扭的小子。
“不得好死。”
没干透的红色油漆顺着引力下滴,爬了半张塑料布,像恐怖片里的场景似的。
“这是死者刻意留下的。”塑料布上留白很多,刚巧就在沛字下面。
秦沛明怔了怔,才缓缓的坐起身,从桌上拿起那张他刚刚不屑一眼的资料,一目十行的看完。
“我不认识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从来没有见过。”
心好像回到了一号刚回到海宴市的那天,湿水的棉被全方位紧紧包裹住心脏,带来一种近乎溺水的窒息感。
一个24岁的年轻女孩,刚从淞沪的名牌大学毕业,就职于淞沪一家很有名的互联网公司,同事曾在朋友圈吐槽她有精神病,总是一会高兴一会又莫名其妙的哭,经常自言自语。
24岁,比他还要小一岁。
她看清楚世界的样子了吗?她再没有什么留恋的人了吗?她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这几个瞬间,秦沛明真切的替这条生命感到可惜和不值,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才24岁,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呢。
民警见秦沛明躇眉好一会没有说话,有些无奈道:“我们所长交代过了,会尽快调查清楚,尽量不影响施工。”
直到众人散去,秦沛明才坐直了身体,喝完了冷掉的可可,他确认了很多遍,记忆里确实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被挂断了好几次的手机又响了,秦沛明看了一眼后接了起来。
是他和纶译的一个共同好友,也是这个24岁女孩秋梨公司的老板。
“喂?沛明,我听说秋梨的事情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宋清河声音成熟又温和有力,听了让人心里舒展很多。
秦沛明跟她大概说了一下除了塑料布以外的情况。
“行,只是个意外,你别多想,我们这边也会积极配合调查的。”说罢,她话锋突转,又问:“听纶译说他对象给你介绍了个朋友啊,咋样呢?啥时候带淞沪过来让我看看呢?”
秦沛明没心情跟她闲扯,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海宴市一千多公里的海岸线,刚好在码头的这一亩三分地出了意外。
“联系媒体那边,澄清意外,控制流言。全力配合警方调查,他们撤走后立刻复工。”
“好。”林凡应了一声。
秦沛明小臂撑到膝盖上,捏了捏眉心,众人散去后,面上的憔悴和苍白才逐渐显露出来。
这么大的工程,想过肯定会有意外,但没有想过意外会来的这么快。
休整了几天,作息调整过来后,先前在国外时欠下的大量工作会议饭局排的满满当当,从睁眼到入睡,基本凑不出来完整的十分钟能属于他自己。
实际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必要的。
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会继续转,就算没有秦沛明,弗沛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顶尖的高管团队,专业的经理人会保证集团长久的运营。
大家也从来没有试图把这么大的一座山压在一个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身上。
是秦沛明自己,没有办法接受正生活在这座城市的这一现实。
一旦大脑有了闲暇,就会不受控制的开始想。
海风吹过来一股腥味,小时候他在市郊的庄园里,爷爷每天晚上带他去抓小螃蟹小鱼。
夕阳给老城的灰瓦白墙渡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那些老旧的街道上还遗留着他和宋缘小时候跑过的痕迹。
樾山公馆装修完的那年,他爸爸亲自种下的几排花种,说要等来年夏天让秦沛明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孩,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草地。
市南的青山间有一座墓园,他的亲人就躺在那里,偶然间他还能看到,青山里升起一股股白烟。
白烟里不知道又是谁的魂魄,或许是秋梨的,或许是老城里曾经见证过他成长的某一位老者的。
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很快的就结案了,是一起很普通的抑郁症患者自杀事件,顺利的让秦沛明听到消息时还有一些怔然。
码头恢复了施工,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变成了附近居民口中的几句闹鬼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