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傅溪亭受她之累,谢明庭避谢明绪如蛇蝎。若真想见到这位早已龟缩的宣王,除了眼前这位鬼面阎罗,还能求得谁人呢?
思忖片刻,她最终下定决心,起身行礼,“督主,徽音斗胆求您好人做到底,将此物带给宣王。”
“我要见他。”
裴景之紧盯着那枚玉佩,“程将军,可信裴某?”
“信。”程徽音抬眼,眸光灼灼。
四目相对,心中崩陷之声轰然,裴景之惶惶然移开目光,“世人皆称裴某是媚上欺下以故弄玄虚自重的势利之徒,朝中参我权势滔天误国又累国的本子数不胜数。”
“怎的程将军与我不过几面之缘,却次次敢求我,信我?”
“徽音若说全无顾虑,是假的。但言信一字,也绝非虚言。程家一事上,徽音至少看得出来,督主没有迫徽音于死地之意。”
“况且,督主向来与党争一事如楚河汉界,惟一心侍君。故而,徽音斗胆求您相助。”程徽音一鼓作气说出,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程将军既言裴某一心侍君,若是君意乃是要你程家亡呢?”裴景之倏尔开口,气氛陡然冷了几分,带着千钧之重的杀气。
闻言,程徽音不怒不急反而松了口气地轻笑了一声,“那我求别人,也是无用了,且少连累了一条命。”
两人相持了良久,一声轻笑,裴景之鞠躬回礼,“程将军愿以一死求明志求止乱,热血殷殷溅我,裴某岂能漠然视之?”
“况且,有将军一个“信”字,裴某当万死不辞。”
再走出大殿,头顶的云彻底散了,一轮白月高悬于天,裴景之遥遥望着,手指摩挲着玉佩,马蹄奔腾雕的栩栩如生,看起来不像是我国之物,更有草原游牧之风。
蓦然,他想到了曾有耳闻,宣王被囚于瓦剌这些年,与一瓦剌女子相好。
或许,能成为一线转机。
但愿,这是一线转机。
直到门外脚步声消弭,程徽音像是泄了气一般颓然倒地,不知是这些时日没休息好,还是满身的伤,这一瘫却怎么都起不来了。
她久居军旅,见惯了生死,她割下过敌军的头颅,长剑刺穿过敌军的胸腔,死在她手上的人数不胜数。
死里逃生,长枪剑雨之下,也是带着这一条命无数次与鬼门关擦肩而过。可从无一次,能让她这么害怕。
裴景之刚刚的话不假,她不死,多方势力还能均衡。她一死,宫中这潭浑水便被搅成了滔天巨浪,不知要有多少受她之累而无辜惨死的清白之士。
她咽了咽口水,不由得开始担心起了眼下去面圣的谢明绪,以及牢中的傅溪亭。
锦衣卫说他暗杀她,她是万万不信的。但又不知因何会有这样的场面?若是谢明绪在殿前为她和傅溪亭求情,而与陛下争吵或以死相逼,会否适得其反?
当下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如同犬牙交错般连在一起,她不知全貌,霎时间脑子里被搅得像浆糊一般。
茫然间,她撑起身子推开窗透气,刚刚明月高悬的天,现下却突显一颗明星,似锦繁花的薄云铺在一旁,真乃奇观也。
“程将军,可知这是何天象?”身后突然有声,来人穿着玄色的曳撒正鞠躬行礼,“是景星庆云。”
“大吉之天象。”
程徽音茫然望着天上,无神般喃喃着,“大吉…”
那人再次开口,“在下是督主的护卫云烁,这些是督主刚刚吩咐的。”话毕,一个锦衣卫端着吃食走了进来。
一碗热汤面,以及一盘定胜糕。
就这般悄然落进她的眼中,心中诸般情绪汹涌复杂,他人看来却仿若如木桩般就这样定在了地上。
云烁面带微笑,“在下便在这里替督主贺将军生辰,祥云程瑞,无往不胜。”
程徽音怅然回神,自觉失礼,“督主有心了,徽音在此谢过。”
若非…瓦剌一战,想必父兄此刻正当陪在她身边罢。这样的念头一起,她便好像看见了父亲站在她面前,未穿铠甲,未执剑,带着笑冲她招手。
“徽音,来。”
“去试试那匹烈马,父亲送你的生辰礼物。”
“你母亲给你做了你最爱的定胜糕,骑了马回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