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齐绍宁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饶有深意地凝视了莲心一会,才慢慢开口。
“陆家水深,你想必早已知晓。水深则鱼盛,难免会有人想要浑水摸鱼”,他顿了顿,笑着问,“你猜,你那个病怏怏的夫君会不会是他们费尽心思想要钓的鱼?”
这个问题莲心没有回答,因为她觉得对方的野心远不止如此,他们如同长着无数触角的怪兽,而这一次想要推入棋盘的并非一个陆时礼,恐怕会是整个陆家。
莲心深吸了一口气,在纸上最后写下了几个字,‘你们准备怎么办?’
对于她这个反应,齐绍宁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种将一切运筹帷幄的神情,抬手指了指莲心。
“你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吉祥镖局的镖最迟还有半个月就要去送,此时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差池。”
莲心用力点了点头,又慢慢将自己裹在被褥中,缓缓闭上了眼。
见她一副静待养病的模样,齐绍宁也不再停留,帮她把烛火调到最暗后,也抬步走出了屋子。
屋门口,恭候已久的老孙和两个精干下属迎上前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汇报进展,齐绍宁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到屋里再说。
一廊之隔,有人在悄声谋划,有人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许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到了夜间莲心反而没了多少困意,但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休息才能加快病情康复,自己已经猝不及防地病倒,不能再耽误事了。
因此她强迫自己闭上双眼,不再去琢磨东倭、噬野教以及莲见之间的关联,耳畔不时传来几声鸟鸣,猎猎风声中,意识逐渐抽离,思绪也不再百转千回。
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际,窗外似乎响起几声细碎的脚步,莲心睁开有些迷离的睡眼望窗户去看,却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睡意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唰——”
她本能地想要出声询问,可无论如何嗓子还是发不出任何声响,却在下一秒,那抹素白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矫健地翻过窗户,一跃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与他飘逸的白袍不同,那人的脸上戴着一个木质的面具,上面只粗略雕刻出了五官,奈何手艺极为一般,配在一起显得有几分笨拙,与这一身仙风道骨的装扮极为不搭。
没来由的,莲心竟并未感到丝毫恐惧,不知是因为他始终立在原地不移动分毫,还是捂在腰间的帕子早已被浸染,眼看着就要滴落在地。
僵持片刻,莲心慢慢从床榻起身,一手提着昏暗的烛火,一手拿着干净的白布,半穿着鞋慢慢地朝他走去。
一步,两步……,时间似乎被无尽拉长,透过的月光将两道身影拉得很长。
两人一个戴着古怪的木质面具,一个缠着宽大的白色纱布,隔着约莫五步的距离静静对视。
面具下那双黑沉沉的瞳孔看不十分真切,莲心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知是觉得太无可能,还是真的想不起来,很快移开了视线,只伸手递过那团白布。
“多谢……”
那人伸手接过,虽然沾满血污,但莲心看出那只手骨节修长,指节没有明显宽大,并非习武之人的手。
但虽然如此,深夜负伤又戴着这般面具,很显然不是什么无辜的路人,不过既然他没有敌意,莲心当前也无意追究。
见他接过白布并未立刻缠住伤口,莲心顿了一瞬这才领悟,转身往床畔走去,不仅背过了身,还用被子将自己兜头罩住。
又过了一会儿,耳畔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被一片黑暗笼住的莲心不知为何,突然又想到了转身前对方投来的一眼。
很快很短,甚至莲心都有些怀疑那个眼神是自己的错觉。
嗔怪的,宠溺的,还夹杂着淡淡的无奈,那个眼神的主人,与这人根本应该八杆子打不着。
可就像中了邪一般,莲心竟将此联系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叹,随后那道略显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布料实在难以斩断,可否来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