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江州城里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作为城中当之无愧的大户,陆家自然也铺排了极大的排场,小到门口的一根廊柱,大到门窗院墙,都“披红挂绿”,整个焕然一新。
灾荒当道,瘟疫横行,能够因过年就如此铺张准备的,除了一方巨富,也就是权贵之家了。
“夫人,钱媒婆来了,说是有一桩喜事想要说与您。”
桃华从一众抬箱挂彩的小厮中走过,步态语气不疾不徐,虽然穿了件桃红绣金海棠的小袄,但确如鬓间独独耸立的金步摇一般,雍容且孤傲。
陆夫人原本正笑吟吟地欣赏少女摇曳的身姿,闻言眉头骤然拧在一起,有些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她来干什么?”
其实不问也知道,媒婆登门也不能做什么,无非就是保媒拉线罢了,只不过若是陆夫人没有请她保媒,那此次应当就是替人说媒了。
替人说媒?
想到这,莲心突然灵光一闪,前些日子在街上与钱媒婆相遇的情景重新浮现在眼前,那时候她说孙小姐请她说一桩媒,莫非……?
不过想到归想到,看着眼下这种氛围,莲心决计是不会把这件事主动说出来的。
最近一段时间,因着陆时礼病情转好又重新去了学苑,帮着操办府中装潢的事务就落在了莲心的身上,从墙面粉刷到灯笼摆挂,样样都需要她来把关。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毕竟从前在家的时候莲心也忙着镖局跑前跑后,帮着处理些琐碎事务并不是问题,但陆夫人显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除了帮着张罗事务以外,她还要一日三次晨昏定省,简单来说除了跑前跑后出力之外,空余时间也要乖顺地坐在陆夫人面前,听她各种阴阳怪气。
这不,今天一大早她都没顾得上练功,就到前院和匠人研讨新置办的假山,这时候陆夫人又把她叫了过去,美其名曰慰问。
可实际上,无非是明里暗里提醒她要摆正好身份,日后若是陆时礼金榜题名,她这个出身自是做不了正妻的。
说来说去,不过还是宅里院中那套,想要她乖顺听话,主动归顺于陆夫人名下,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勾心斗角争宠的女子。
“夫人……”,见陆夫人沉着脸不做声,桃华静默片刻,上前轻声唤道。
被她这么一叫,陆夫人这才重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不耐地挥了挥手,“今日不见明日也得再来,算了,让她进来。”
桃华点头领命,步履舒展地袅袅到大门领人,坐在椅子上的莲心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好,犹豫着想要站起身告辞。
却没成想陆夫人虽然心中郁闷,但也留意到了她的这点小心思,用力重重搁下茶杯,沉声喝道。
“整日里忙来忙去办不成一点正经事,不在这坐着又要去哪胡闹!”
言罢又觉不够,见莲心仍是乖顺低头聆听的模样,陆夫人又是一股邪火上头,恨铁不成钢地继续责备。
“这是捅了什么霉运窝子,一个不够,小门小户都接二连三巴巴往过贴”,见莲心抿唇不语,她深吸一口气。
“还有你,这么长时间还改不掉江湖上那套,别以为翻墙出去跟那些镖局里的汉子鬼混我不知道。我警告你,往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恪守本分,少出去丢陆家的脸!”
她骂完心情有所舒缓,一旁的嬷嬷眼尖瞧见那清丽少女抬起双眼,狡黠地眨了眨眼,顿时心叫不好,果然,莲心也没让她失望。
“您是长辈,按理说您怎么教训莲心作为晚辈都该虚心接受。我确实经常翻墙出去,这您批评的是,我往后也会改。”
陆夫人微微缓和了脸色,嬷嬷也暗自松了口气,只当是自己多想了,却听莲心话锋一转。
“不过有一点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矫正您一下,家父生前曾与江州不少镖师结拜兄弟,我去拜访一是出自礼数,二来也是为了重振镖局作准备。至于您所说的‘鬼混’二字,实属是无稽之谈。”
一听这话,陆夫人一下就变了脸色,殷红的指甲紧紧握住四方椅的扶手,恨不得将其抠出一个洞来。
“不在家里恪守妇道,整日里出去抛头露面,你还有理了?说你两句还敢顶撞,信不信我明日就作主休了你!”
休妻可并非一件小事,必须要有“七出”中的一项以上错处,饶是知晓只是陆夫人的一时气话,周围的丫鬟小厮也都噤声屏息,唯独除了座上的莲心。
这段时日与陆时礼有了情意是真,但自由也同样重要,她无法自断双翼将自己囚禁于此,也放不下国仇家恨守于后宅,这一点上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步。
“哎呦,少夫人也在,真是热闹啊!”
就在这时,桃华牵引着穿红戴绿的钱媒婆进了主厅,还没落座,这位体态臃肿的妇人便自来熟地问起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