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时三刻,是一天中最暖的时辰。二楼的窗牖全然大开,阳光悬在正头顶,将屋内照得十分亮堂,饭菜的清香亦随着轻风漂浮在面前,沁人心脾。
三人正各怀心思盯着自己眼前碗筷,相顾无言。
男人猝不及防道出一语打破了悄无声息的场面,也将朝颜飘到九霄云外的神思又重新拉了回来。
闻声,朝颜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姜宣同,见人夹菜的手停滞在半空一动不动,眉眼转来转去,不知脑子里有什么小心思,而后又将视线转到出声的娄卿旻身上。
琥珀色的眸光夹着一丝锐利的光影,恍若银针,似能穿透皮肤骨骼直捣人心最深处。
朝颜没被他犀利的神色吓到,随之悄无声息抿了下红唇,将手中竹著轻轻放下,又直直盯着男子,话语中有抹淡淡的诉求:“实不相瞒,我是有件事想麻烦大人您。”
只见娄卿旻不着痕迹地微挑眉头,“何事?”
朝颜正要答话,不料余光却瞥见门外因好奇而探进半个头的槐夏与暮商。
二人偷听的小举动实在有趣,她眼中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笑,又垂下眼睫。
殊不知这副女儿家似水的灵动模样,恰好落在娄卿旻眼中,他心上微微一颤,紧接着便听见少女认真的语调:“大人,我想借您手下的暮商一用。”
“哦?”说这个字时,他原本低沉的嗓音明显上扬了几分,语气带着疑惑,抬眼正视朝颜,好似在问为什么。
身侧的姜宣同也定定看了少女一眼,诧异又好奇。
一时间两个人同时看向自己,那探究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朝颜面上闪过一丝无措。
不过片刻便消散了,后又义正言辞地解释:“我是想让他教我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以便日后可以自保。我不想再像上次那般,随便被人挟持,太过被动。”
姜宣同听完即刻拍手较好,一面觉得朝颜所言不无道理,一面又想到她有事可做便不会有闲暇时间再找他麻烦,那他便逍遥自在,来去自如了。
而这边娄卿旻的举措与姜宣同激动的反应截然相反,面上不言不语,冷冽的视线已经扫到门外男子身上。
一起相处了许久,暮商与自家大人对望一瞬,登时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不等人发话便毕恭毕敬地快步进了房内,站在几人不远处,对着朝颜恭敬一拜。
朝颜觉得暮商会同意,垂首抬眼笑了笑,而后将视线转到娄卿旻身上,十分有耐心地等人回话,但对方没给答复,她也有些心急如焚了,生怕人拒绝。
暮商那边也犯了难,对他有所求的毕竟是公主,他不知该拒绝或是……应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视线转到娄卿旻那方,求助地看着自家大人,很难为情:“这……”
须臾间,暮商灵机一动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快步移到朝颜身侧,抱拳俯身一拜,腰弯得很低,道:“属下有罪,请公主责罚。”
朝颜对他的话疑惑不解,微微抬起下颌,示意他将话说完。
“属下不才,只略懂皮毛,不足亦担起公主之师如此重任,但我家大人箭法了得,骑术也极好,殿下若诚心拜师,选个更厉害的教导您才为上策。”
听娄卿旻教导?
朝颜迟疑了。
她最初也想过此事,但想法一出便被她否决了,眼下暮商又当着本尊的面提了出来,她心思开始摇摆,余光瞥着娄卿旻,喃喃接话:“这、这能行么?”
她的话语中有惊有惧,唯独没有喜。
却见暮商将头垂得更低,行礼的身子顿在原地,迟迟不敢有动作,仿佛在躲着娄卿旻。
一侧的姜宣同听完这话后便暗自憋笑,想着众人上赶着求着让他教学的人,到自家堂妹这儿只换来一句能行么,真真是太过滑稽,太让人始料未及。他忙去看男子的脸色,想从人身上看出些吃瘪的反应,却见娄卿旻波澜不惊,面色平淡,还保持着那副高雅斯文的姿势,静坐在那。
果然,成大事者不会为别人的一句话所动容。
也不知是真漠不关心还是故作姿态,隐藏极深。
过了半晌,朝颜意识到自己话吐得太快,狼狈地找补解释:“不是我不愿让大人教导,只是大人公务繁忙,怕是没有闲暇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殿下此言差矣。”暮商即刻接过话茬。
“您的事亦是正事,您的安危关乎华纪,我家大人爱憎分明,忠心耿耿,自是应该将您的需求摆在第一位!更何况担任公主的先生乃幸事,多少人求之不得,前仆后继,大人自是不会觉得麻烦!”
暮商在燕国与暮均待久了,整日照葫芦画瓢,嘴皮子也比从前利落了不少。越说越偏颇,自觉帮了娄卿旻的大忙,甚至夸大其词,替娄卿旻做决定。
话音刚落,一旁默默无言的娄卿旻终于有了反应,冷冷睥了他一眼,言语微寒:“暮商,莫要多嘴。”
目的达到,暮商自觉地退了出去。
朝颜见娄卿旻只是提醒了暮商一句,并未责罚,也没有明确拒绝,便直接默认他答应了此事,而后缓缓站起身对他行了颔首礼,“若大人不拒绝,那从今日起我便拜少傅大人为师,在学成之前会一直听大人的吩咐。待朝颜学成那日,必有重谢。”
说这些话时她面带微笑,仪态落落大方,让人看了便不想拒绝。
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的娄卿旻被他二人一唱一和给安排好了。
已成定局,他也不忍扫她的兴,轻轻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进展得这样顺利,朝颜心中的担忧放了下来,心情很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