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大殿只有二人浅薄的呼吸声,男人说完那句话后便敛容屏气,神色异常,朝颜原本刚刚松懈下来的心绪也被男人这副模样弄得紧张起来,她追问:“何事?”
“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查抄贩盐之事那日,挟持您的那个商人,十廿?”娄卿旻逐字逐句道。
话毕朝颜瞳孔一缩,心在瞬间被揪了起来。
那个贼人!她怎会不记得!
她记得一清二楚,每每想起那日在牢中被男人恶狠狠瞪得那一眼还有些后怕。
事后那几日她总是梦魇。
梦里那人手上拿着锋利的匕首,力气是她的数十倍,轻轻松松就将她制住,她被吓得慌不择路只能任由人摆布。可怕的是男人一言不合便捏着匕首直冲着她软弱的脖颈处,一刀一刀,血染湿了衣襟,她无力反抗,最终死在他刀下。
就因为那人那一眼那个循环往复的梦,她曾一夜惊醒过数十次,每次醒来总感觉后背发凉,伤口生疼,为此她还专程让槐夏陪同她一起睡了几日才缓解。
如今娄卿旻又重新提起,朝颜下意识抚上自己受过伤留下疤痕的脖颈处,摸到一处柔软的皮毛,她才想起出门时槐夏让她戴了个新制的狐皮来护颈保暖。
不知娄卿旻为何忽然提起他,朝颜放下手后回道:“记得,他怎么了?”
娄卿旻将朝颜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知晓她是想起那道无法消散的疤痕,极其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嗓音降下来,“那人失踪了。”
失踪?
朝颜抬眼,神情疑惑。
他不是被关在牢房么?
那牢房密不透风,有重兵把手,平白无故怎会失踪,二人面面相觑,朝颜没来得及接他的话,又听人解释:“与其说是失踪,不如说是被人主动放走的。”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放走嫌犯?”
朝颜所问也正是娄卿旻想知道的。
他又接着说:“殿下前几日一直为姜大人奔波应是不知晓,姜大人他们被赦免的第二日大牢中便传出十廿服毒自尽,毒发身亡的消息,我知晓此事后立刻派出许多暗卫探查,也不知他服了什么毒,竟毁了大半张面容,只剩下躯体。赵司寇坦言国君已不再追究粗盐之事,便直接吩咐几个手下将人带到外城野地里挖坑埋了。”
“幸好臣的暗卫及时赶到将其买通,又带着城中懂医术之人去查,最终发现那具尸体与十廿的身量差了足足五公分。臣猜测是有人故意施了调虎离山之计,用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救走了十廿。”
话毕,二人皆沉默不语,各自有各自的思量。许久之后朝颜才追问他:“此消息可曾透露给赵大人?”
娄卿旻正盯着方案上的竹简看着什么,闻言抬起眼睛看向朝颜,淡淡摇头。
十廿在牢中不翼而飞,无人察觉出异样,这其中或许就有赵成延的手笔,眼下他谁都不信,自是不会随意将消息透出。
朝颜注意到娄卿旻那带着戒备的眼神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十廿既然能从那样森严的牢中脱身,或许已经得了赵成延的同意。
不知为何,早在她见到十廿的那一刻,便觉他与前世燕国覆灭之事有关,但他被关押的这些时日,除了王家不停地在背后搞小动作,并未有其他威胁到燕国的事情发生。
甚至连他普桑的人都没有传出要来燕国营救他,实在说不过去,朝颜怀疑此事是被何人有意隐瞒了。若不然十廿来燕购盐数月还未返回本国,怎会无人记挂?
一瞬间她也陷入困顿之中,明亮的眸光带着轻薄的猜忌,又将视线转到娄卿旻身上,“那大人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想来国君并不知晓此事,我们是否要上报给他让他帮着查一查?”
“依臣之见,不必上报。”娄卿旻拒绝得干脆利落。
国君早将粗盐之事抛之脑后了,在他眼中只觉得王家与姜家是贪财牟利,故而就算上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何况他们仅仅靠那五公分的身形之差,还不足以向众人证明有人放走了十廿。
眼下只能静观其变,只等那十廿能再次现身,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娄卿旻又想到前几日因状告王酉铭而弄巧成拙的祸事,意味深长地开口:“先前已经损失一个机会,日后定要谨小慎微,三思后行,做足准备再行动。打磨好的兵器要对准敌人,万不能再让其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朝颜点头。
他说得很有道理,毕竟有前车之鉴摆在那,若没有充足的证据,或许又会被王酉铭倒打一耙。
只是怀疑,成不了罪证。
“大人觉得谁最有可能将十廿偷偷救走?”朝颜沉思片刻后转了话题。
“此事对谁最有利,便是谁。”
“大人是说——”
二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眼中困惑尽数消散,不必明说朝颜也茅塞顿开。
是王酉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