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目送周其钺离开,觉得他今晚上很奇怪。
但她架不住困意来袭,完全没心思细想周其钺的行为,愣了一会便继续睡着了。
走出云晖院,周其钺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
可他来不及细想,就迅速往牢里赶去了。
他今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亲自审问那个奇怪的人。
朱峰对今晚上的遭遇大呼倒霉。
他被押进阴森恐怖的刑房,眼前是一整排形状各异、血迹斑斑的刑具,心里直呼救命。
虽然干了些年的山匪,可他们只劫财不害命啊,更遑论使这些让人生不如死的玩意儿。
只一眼,那些可怕的刑具便印在了朱峰的脑子里。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象那些刑具是如何使用的,越想越头皮发麻,越害怕越想。
老天爷,他虽然身手灵活,但并不是个硬骨头啊,为什么要让他来遭遇这些!
但秉着不能透露白水寨信息的底线,朱峰在被上刑之前转了转被恐惧侵袭后所剩无几的脑子,连声开口。
“诸位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想着偷人东西。”
“这不想着正旦日出来玩的人多嘛,有钱人家也多,这时偷东西比平时容易多了。”
“可没想到,小人还没得手就被诸位大人发现了,求诸位大人念在我尚未铸成大错的情况下,饶了我吧。”
说罢,朱峰连连拜首。
押送他的军卫们却始终不置一词。
不一会儿,周其钺也出现在了牢里。
宁风将朱峰的话转述后,便立在一旁静候吩咐。
周其钺解开身上的黑色大氅放在一边,状似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肃着一张脸信步走进刑房,整个人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朱峰明显地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方才他还敢胡诌,此刻竟完全不敢开口,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你方才说自己是偷窃未遂?”
“是...是的。”
周其钺拿起鞭子,挑起了他的脸,“你家住何处?”
朱峰大脑转得飞快,“我从邾城来,今日才到平城。这不,身上盘缠不够了,想办法弄点嘛。”
周其钺退开,忽然拿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刑房里顿时惨叫连连。
这个鞭子并非普通样式,做了倒刺,还浸泡过盐水,一鞭子下去足以让人皮开肉绽,就算是意志坚定的人也受不了这般折磨。
周其钺走近,语气不变地继续问道,“路途不近啊,你的包袱呢?”
仿佛刚才抽人的不是他。
朱峰从疼痛中回过神,只是一鞭子就让他冷汗涔涔。
他咬着牙,努力控制面上的表情,尽量从容地回答。
“嗐,糙男人一个,没准备那么多行李。”
周其钺听着,当真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在他的手心处停留了一会后,他轻声说道,“嗯,倒也说得过去。”
说罢,周其钺转身走出刑房来到内室,宁风紧随其后。
身后仍传来朱峰的嚎叫声,“啊!没问题的话赶紧把我放了呀!”
宁风猜测周其钺已经有了决断,上前问道,“周大人,您怎么看?”
周其钺看他一眼。
“此人必定有异。若真如他所说,为何见了我不喊冤反倒一言不发,我问一句他才答一句,恐怕是怕在我面前露了马脚。”
宁风恍然,刚才确实感觉这人在周其钺面前有些气短。
“暂时别放人,仔细搜他身。此人体格健壮,右手有很厚的刀茧,受了一鞭之后还能很快回神,绝不是如他所说的普通人。”
“他有些小聪明,但不知说多错多,与他周旋着,不管他是敌军细作还是别的什么人,尽快确定身份。”
“是!”
吩咐完毕,周其钺披上大氅快步离开了。
走在空濛的院子里,周其钺忽然有些恍惚,他隐隐感觉离当年的真相越来越近了,一边快要松一口气,但又有一些没来由的慌乱。
他们周家虽受并州边境互市之利,家财颇丰,却从未得罪过任何军阀势力。
那只军队、那个下令的人、那个模糊的仇人,究竟是为何要对他们下毒手呢?
周其钺闭了闭眼睛。
他最终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吗?
等到大仇得报的那天,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一点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永远无法接受至亲不明不白地去死!
周其钺抬头看月亮,微微叹了一口气。
衣袍掠过,人影浮动,窸窣的脚步声之后,世界又归于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