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似是被他的目光灼了一下,连忙回了个不像样的礼,抬头却见他三两步已经进入了难民所。
果真是一阵春风啊。
顾云感觉闷在心头的那口气似乎顺畅了不少。
春霞适时提醒道,“娘子,咱们走?”
顾云的脸不知为何有些发热,连忙应好。
南线失守,平城涌入大量难民,若是不处理好后方问题,平城恐遭围困,王载晞便是这时候被派来平城协助安置后方的。
是以,他一进城就直奔难民所。
待初步视察完毕,晚些时候回到住所后,还需和周其钺共商对策。王载晞此刻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本就如风一般的步伐不由得又加快了些,惹得衣角翻飞如舞。
玄金色的披风迎风飞舞,周其钺视察完邾城,正带着随从快马返回平城。
许贇亲自目送他离开,直至走远才放松了城门的警戒,手持长枪的军卫一一散去。
“好好安置这些流民。”他吩咐守城卫。
“是!”
长长的队伍终于开始走动,先前的紧张氛围也慢慢融化,人群中逐渐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松开怀中护着的少年,慈爱地帮他拍了拍灰尘,“阿岳可被吓到了?”
“爹,那位大人好威风啊。”
看出他眼里的向往,汉子压下心中的酸楚,不愿告诉自己的孩子他们已经快没吃的了。
“以后咱们阿岳也可以这么威风的,走吧,进了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身旁站着一位干瘪的妇人,同他们身上的包袱一样干瘪。她瞧着年纪和男人差不多的大,此刻的表情似喜似悲。
“老顾,我们终于可以安顿下来了,可阿云她...”
男人听她提起女儿,忙背过少年压低了声音,“我后悔了!的确不该把她一人丢在山里。若是知道真能逃到城里,就该留她到这里做贵妾的,不然我们现在何至于揭不开锅。”
妇人面色震惊,泪水滑过脸上的皱纹,像小雨落向干裂的大地。
“你!”
...
顾云没有找到家人,从难民所原路返回。
可能因为这些地方都寻过了一遍,她反倒有心情细细感受街道上的氛围了。
那些小贩的货物的确不俗,可不巧的是,她是个吃穿不愁的穷光蛋,身无分文,所以只能看看。
不一会儿,她发现除了游街串巷的小贩,街边还有些黄袍僧人,拿着钵、挨家挨户地敲门乞米。
顾云瞧得亲切,章淮村是有这个风俗的。
难怪今日街上热闹许多,原来是要到腊八节了啊...
春霞瞧她看得出神,忍不住看看那群和尚又看看她,“娘子,那些秃驴有什么好看的呀?”
顾云佯怒,“不可对出家人不敬。”
春霞鬼灵精怪地抿抿嘴。
“平城也有这样的风俗吗?腊月八日前,佛寺僧人沿街乞米,熬制‘七宝五味粥’,分与佛门信徒。”
“没有呢,平城这边很少佛寺。腊八节的习俗是大家一起夜间捻豆做粥,每捻一豆,说一句吉祥话,粥好了就和周围邻居互相分享。可惜,这些年倒是很少人分粥了...”
“原来如此。”
顾云有些失神地想,大乱之年,就连出家人也无法避祸,清修之地不再,也沦落得如她这样的流民一般四处漂泊。
若是太平盛世,各家寺庙作浴佛会,分与众信徒腊八粥,该是何等盛大的场景啊。
顾云突然想起号称自己厨艺一绝的刘嬷嬷,和云晖院那间脏兮兮的小厨房,转身问道,“两位大哥,可否请人来院子里把小厨房收拾出来?”
“这,容我俩去禀告一下宁风大人。”
“将军府内的事情也是宁风大人管吗?”
“是呢,他是跟在周将军身边的老人了,周将军驻守平城时日不长,府中从简,一应事务便都让宁风大人管着了。”
看不出来啊,年纪轻轻的娃娃脸竟还身兼数职。
“好,那劳烦二位大哥了。”
“顾娘子客气,卑职应当的。”
行至将军府偏门,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顾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人勒马而停,周其钺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嗬,这就有力气四处闲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