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在心里不合时宜地想,如此浑厚的声音,原来是个娃娃脸发出来的?
...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顾云只觉自己仍在做梦。
柔软的褥子、舒适的枕头,地龙烧得屋内仿似暖春,她像是漂浮在轻巧柔软的羽毛之中,懒洋洋地一点也不想动弹。
然而身体却在她的意识之前给出了反应——咕咕咕。
一夜酣眠,她醒了,她的肚子也醒了。
听到动静,有人小心地拉开了床帘,顾云猝不及防与一双可爱的眼睛对视,只见那双眼睛里忽然盛满了笑意。
“娘子,你总算醒了!”
小姑娘圆圆的脸,身材中等,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瞧她醒了,便熟练地挽起帘帐,妥帖地扶她坐起身、帮她穿上外袍。
很少有人这么服侍她,顾云非常不自在,本想说自己可以穿,可实在没力气,也就没逞这个强了。
“我叫春霞,是宁风大人让我来照顾你的。娘子受苦了,可要先吃点东西?”
顾云此刻毫无力气,虚弱地回以一笑,“谢谢春霞,我叫顾云,麻烦你了。”嗓音嘶哑难听。
春霞应声,快步走去外间吩咐。
顾云则有些迟缓地着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所在的,是一张精美的雕花拔步床,床边帘帐层层,既有半透轻纱,也有绣金重帘,瞧着皆非俗物。
床外有一张梳妆台,宽大的台面上摆了面打磨光滑的铜镜,镜边还雕刻着祥云莲纹。
梳妆台上一并放着些首饰箱奁,一旁则放了张湿帕和一盆水,想必是春霞刚刚擦拭桌面留下的。
顾云闻着空气中浆洗的淡淡香味,想来这屋子许久不曾住人了。
再往外,是一道翠色珠帘,分割了里间与外间。
顾云正瞧着,突然一只素手掀帘,衣袂翻动间,春霞已走到跟前,笑着说道:
“我已经请刘嬷嬷去取食物了,劳烦娘子稍等片刻。”
顾云点头,将视线转回到春霞身上。
她穿的衣服并非寻常人家的粗布麻衣,面料光滑精致,比以往自家年节做的新衣还好,真不愧是大户人家。
想到什么,顾云低头一看,果然见自己身上的也不再是来时的衣物。
她伸手摸了摸,只觉手下滞涩,手上的老茧竟险些让这上好的布料勾丝,于是连忙改用手背去轻触,果然如她想象一般柔软细致。
顾云抬头,春霞已经拿起桌上的帕子继续干活了。
不一会儿,那位刘嬷嬷便回来了,提着食盒掀帘而入。
“参见娘子,老婆子姓刘,您一路受苦了,快来吃点东西吧。”
刘嬷嬷生得高大粗壮,粗眉细眼的面相瞧着有些凶。
顾云一眼看去,不禁有些被她的长相吓住,但她一对她笑,又让她感觉很踏实。
说着,刘嬷嬷将吃食一件件在桌上摆开,除了粥,还有些清淡小菜和易消化的糕点。
香味扑面而来,顾云的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叫。
“多谢刘嬷嬷。”
顾云饿极了,顾不得羞窘,拿起筷子快速吃了起来。
虽是白粥,但熬得细腻粘稠,入口便是大米自带的香甜。清炒白菜只放了点盐,但庖厨火候掌握得极好,白菜自身的清甜被炒出了锅气,让人吃一口便停不下来。还有一道桂花米糕,松软无比,不仅瞧着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还入口即化,很是适合她空了许久的肠胃。
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新鲜好吃的东西了!
桌上的食物渐渐见底,顾云也肉眼可见地鲜活了起来。
刘嬷嬷见她吃得差不多了,便打开了食盒的另一层,是一碗药和一碗蜜饯。
“姑娘受苦了,你休息的时候府医来瞧过,身子亏空得厉害,这是给你补身体的。来,喝下这汤药好得快些。”
顾云心头一暖,没想到自己会被照顾得这么妥帖。
她恢复了些力气,对刘嬷嬷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刘嬷嬷!”
刘嬷嬷眼底慈爱,指了指一旁的蜜饯,“姑娘喝了药吃点蜜饯压压味吧,大夫看过了,这蜜饯不克制药效。”
见状,春霞也从梳妆台拿过一瓶膏药,“娘子,我来帮你上药吧,上完药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顾云一愣,她身上没什么外伤呀,但顺着春霞的视线看,竟发现她是指自己的双脚!
顾云瞬间红透了脸,“不不不,这个我来就行!”
既然醒着,她可不好意思再让人伺候她的双脚了。
春霞偷笑,依言将手里的膏药递给了她。
劫后余生,顾云此刻像是做梦一样,趁着有人在,赶紧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春霞、刘嬷嬷,请问这是将军府吗?”
“对的。”
“哪位将军的府邸呀?”
春霞还带着些这个年纪的跳脱,“这是周将军的府邸,他是平城之主,也是驻军之首,可厉害呢!”
顾云疑惑,“驻军?”
非前线,无驻军。难道这里已是军阀混战的边界?
刘嬷嬷接下来的话解答了她的疑问,“是呢,平城已经是定州的边城,往东翻过太乌山,便是兖州,往南翻过行南山,便是荆州,这些就不是周将军的管辖之地了。”
“诶对对对!如此地势,要不是有周将军这样的人守着,一般人很难在与另外两方势力争锋之下,还能保证一城百姓安居乐业呢。”
顾云在她们的形容之下,眼神里满是惊叹敬佩。
竟然被自己撞上了一个大人物,这么好的人,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然而她还不知,往后二人的爱恨纠葛至死方休。
届时,她也将无比后悔,曾经竟起过要报答他这种蠢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