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槐荫城都在发怒,除去那些不会动的死物,连走兽飞禽,都疯了一样冲向她。
李听眠速度不减反增,一路疾至城中的望江楼。
她的目标,望江楼的楼顶,是整座槐荫城最高的地方。
少女踢门,登楼,动作一气呵成,眨眼间便已翻身上了楼顶。
大半个槐荫城映进她的眼底。
植在门口的槐树还在攀长,咬着下面的檐角,一寸一寸,好像要把这座建筑整个吞入躯干。
望江楼阵阵晃动,摇摇欲坠,上方的鸟群聚成大片乌压压的黑云,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李听眠不慌不惧,拔出了剑。
早在被远远甩到连少女的影子都看不见的时候,江洗就放弃跟上李听眠了。
他在城里东闪西闪,哪边路近就往哪边走,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狼狈。
看见望江楼的异状,即便清楚槐妖根本奈何不得李听眠,心里还是咯噔跳了一下,赶忙调了个方向。
李听眠于此时闭眼,旋出一剑。
她还是不知道城里有多少棵槐树多少座庙,她不像砚莲生那样砚莲生不管对什么都很留意。
她只知道自己一剑下去,槐荫城不会再有槐花。
风止,剑动。
群鸟坠地。
银亮的雪芒贯切而出,碾过槐荫城的每一寸土地。
望江楼楼角,檐铃未及震颤,满城槐树便已齐齐炸裂,被剑气瞬时绞尽,青白碎屑,簌簌如雨。
一天萧杀的碧色尘雾中,唯剩城中心那棵老槐安然屹立。
李听眠没有去管。
她依旧闭着眼睛,心中无我也无剑,只有玄之又玄的,不同的“气”。
已经不用砚莲生再告诉她。
算上已经被她毁掉的六十二座,加起来,槐荫城里一共修有九百九十八座槐仙庙。
比想象中要少。
一剑挥出九百三十六道剑气,不难。
李听眠再度提剑。
槐妖的声音也于此刻响起:
“还请三位相信,不论如何,我此举绝无害人之心。”
她发出了一声叹息,“若有害人之心,我又怎会大费周章,为他们每个人织梦?”
“那你是为了什么?”
江洗爬上望江楼的楼顶,讥诮道:“总不能是看他们活得太累,这给每个人都在梦里弄个皇帝当一当吧。”
多亏李听眠一剑杀尽了满城槐花,他才能过来得这样快。
槐妖沉默。
片刻后,她这样回答江洗:“我可以对天立誓,如若我这样做是为了害人利己,提升修为,便让我死于雷劫之下,神魂皆灭,永无来世。”
“我们这里没有谁能有来世。”
江洗又是一声冷笑,“槐梦,就算你对天立誓以证清白,不说原因,我也不会信你。”
李听眠没有去挥第二剑,她重新睁开了眼。
——倒不是因为江洗和槐妖在对峙,说一些她不关心的话。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她背上动了一下。
砚莲生正在醒过来。
“……砚莲生,你醒啦?”
她小声地喊砚莲生的名字,没忘记松开那根把他们绑在一起的绳子。
砚莲生悠悠转醒,听见声音,下意识回了她一句:“李姑娘,是我。”
“幸不辱命。”
他在破梦的时候无意间闯进了槐妖的梦境最深处,有了一些额外的发现,这才耽搁许久。
应完李听眠,他才发现正是少女在背自己。
他脑袋还靠在李听眠肩膀上面。
……和御剑那次不一样。
砚莲生蹑手蹑脚,从她身上爬下来,有点做贼心虚地转过脸,不太敢去对上她的绿眼睛。
他用最短的时间弄清了现在的情况。
其实也不用特地了解,毕竟他们在望江楼上,一眼便能看出来槐荫城此刻有多零落萧杀。
震惊的同时,砚莲生还有些庆幸。
——还好,只是槐树。
城中建筑基本都是好的。
“李姑娘,我已经知道槐荫城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李听眠冲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她一直都相信砚莲生。
“这得看槐妖如何选。”
说着,砚莲生上前一步。
“——槐梦前辈,我可以信你没有害人之心。”
江洗一直在专心同槐妖对峙,咬死她要害人这件事,不问个水落石出不罢休,要不是砚莲生主动上前,声音慨然,他还发现不了人已经醒了。
“诶,小砚!”
他欢喜出声,顿时底气更足。
“江前辈,这里暂且交给我就好,我在梦境中有许多发现。”
砚莲生冲他笑了笑,“半夜过去,前辈也该歇息休整一下了。”
江洗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样子,耸肩。
但他也没有真的退到砚莲生后面,只是没有继续出口逼问槐妖。
“槐梦前辈,我可以相信你确实清白。”
砚莲生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为何你梦境最深处,除了有时度真君的一点灵机,还有一具和他样貌相同,虚实相间的身体?”
“修士和凡人不一样,死了,就是死了。”
少年重重强调,“彻底消亡在天地间,不留半点痕迹。”
轮回转世这种东西,和他们从来无关。
“槐梦前辈,你到底打算用槐荫城做什么?”
先前,无论如何江洗咄咄逼人,槐梦也没有改过那副澹然冷静的语气。
砚莲生提到时度,提起梦境时,她才失态。
“你何时入的梦?”
槐妖惊怒,“……你做了什么?!”
“槐梦前辈,我什么也没有做,也没办法对一点灵机做什么。”
砚莲生坦然,“这个问题,应当是我在问你。”
李听眠不知道他提了好几次的灵机是什么,这又是一个新词。
不过她记得时度,印象还很深。
——时度,是槐妖恋慕的人的名字。
恋慕,代表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