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妖是大成期,城里还有个阵,他用这点羽化都不到的修为去碰,无异于泥牛入海,连个水花都没有。
谁让李听眠问了呢。
江洗一施观梦术,意料之中,术法没在砚莲生身上起效。
可他还是看到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的梦。
不同人的梦。
街上那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的繁荣好景,以他的视角来看,十分恐怖。
江洗心中骇然。
哪怕早有这样的猜测和预料,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头皮发麻,汗毛耸立。
他很难说清到底是寸草不生,路见白骨,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的景象可怕,还是眼前可怕。
“砚莲生出事了?”
李听眠听见他的抽气声,换了只手握剑,转了个方向。
“倒也没有,我看不见他现在的情况。”江洗开口,“小砚应该没有……”
然而少女已经不在原地。
他赶忙去追,“祖宗,你去哪!”
“找槐妖。”
“砚莲生在她的梦里。”李听眠神色澹然,“可能会有危险。”
她还是听见了一点江洗的话的,知道江洗现在也不清楚砚莲生的情况。
……你也知道砚莲生在槐妖的梦里啊!
江洗深吸一口气,简直想给她跪下,“要是他没遇到危险,而是瞒住了槐妖,正在尝试把人全部弄醒呢?”
他们是揭穿了槐梦的谎言,手上是有证据,可直接过去找她对峙,和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
槐梦总不可能凭他们几句话就痛改前非。
铸剑师说的确实有道理。
“我的剑会更快。”
李听眠平静地陈述,“槐妖就算发现也没关系。”
只要杀了槐妖,不管是阵的问题,还是槐荫城这些人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没有这些问题,砚莲生自然就能醒了。
江洗喘不过气,说不好是气的还是什么,“万一呢?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你……”
“不会有万一。”李听眠直截了当。
她出剑,就不会有万一。
就是再退一万步,她出剑了,但是槐妖没有死,也没有关系。
除了师父,不会有谁能在她的剑下同时做两件事还能成功。
槐妖不管砚莲生,几剑之后,会被她杀死;槐妖转而去杀梦里的砚莲生,就会和玄虬君一样,先一步倒在她的剑下。
江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只恨入梦的是砚莲生,不是自己。
他就应该让砚莲生来应付这坨比陨铁还硬的脾气。
“但你这把破剑随时会断!”铸剑师愤愤,“要是它突然断了怎么办?这可是一城人的命!”
剑断了,李听眠能自保,他能自保,槐荫城的人呢?那些无故被拉入梦中的人要如何应对被激怒的槐妖?
他确实提醒到了李听眠剑的事。
少女拔剑,转腕,很轻很小心地甩了甩。
而后,沉静开口:“三剑,够了。”
再出三剑,剑还不至于断。
江洗气到说不出话。
——李听眠这样做,不是莽撞、做事欠缺考虑。
她可太有自己的考虑了。
根本就是肆意。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去找槐妖。”
江洗闪身,挡在她的面前,“听着,不管你怎么想,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边砚等莲生醒过来,一边尝试唤魂,想办法把城里的人先救醒。”
李听眠抬眼,不觉得砚莲生没醒,自己去找槐妖有什么问题。
她又不会唤魂。
“我知道你很厉害。古往今来,无数人折戟长生,一辈子都无法达到你现在就能轻松触及的境界,你是可以一剑杀灭槐妖。”
江洗说。
他清楚自己拦不住李听眠,然而有些话,无论如何他都要说。
“但槐荫城还有座笼罩整个城的阴损阵法,我们谁也不知道它的作用,你能保证槐妖不会在形神俱灭的那一瞬发动它,让所有人陪葬——甚至比陪葬更糟吗?”
修士为了大地上无数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存在的。
不论修习什么法决,使用何种兵器——人,都是他们要去共同践行的道。
它不仅仅是一个可能发生的万一。
李听眠定定和他对视。
少女不通人情的样子和姬松月那家伙有九成像,出剑的风格却肖似他的小师兄。
她又是这样小。
江洗在她身上看见他们十五六岁时的影子。
那时还没有发生后来那些变故,姬松月的剑还很霸道,小师兄也没丢掉他的骄傲。
他那时除了有一个阿姐,还有两个很照拂自己的哥哥。
未战先怯,江洗再说不出更多重话,问她你的剑是否能真的这么快,如有万一,你又能拿什么抵偿一城人的性命。
铸剑师主动退开了半步。
李听眠不理解他眼中涌动的那些情绪。
就像她也不曾懂过他亲昵中带着逃避还有几分补偿的态度。
她说过她不认识姬松月。
“所以,毁掉阵法就行了?”
她只好重新思考了一遍他刚刚说的那几段话。
“……这座法阵,牵一发而动全身,小砚不在,我到哪里给你找剩下的全部能动的阵眼?”
江洗哽住,感觉不止满腔真情无处可泄,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就同时把所有的槐仙庙毁掉。”
李听眠从他身旁绕过,提着的剑没有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