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单纯的见猎心喜,还是处于振兴门派的需求,他们完全都有收下并抚养李听眠的理由。
从这点出发,他祖父当时的态度也就可以解释了。
“李姑娘,你要是想知道的话,给我一些时间,我回去之后,应该可以凭此查出来你师父的身份。”
北溟的资料非但不多,还极为零星杂乱。
光是整理,归对都要花很久。
不过砚莲生甘之如饴。
他担心李听眠误会,竖起手掌,这样保证:“李姑娘,你放心,我可以用道心向你起誓,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便乱查的!”
“只有你想知道,我才会去查。”
天色昏昏。
不知不觉,槐荫城已经悄然入夜。
砚莲生在一间客舍门口停下,心中忐忑。
他回头,“……李姑娘?”
李听眠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答他。
“我不知道。”
她轻声,“师父没有提。”
“我问师父,为什么他的剑可以那么快,手可以那样稳,师父只说我长大之后自然也能差不多快。”
“这不是特地需要去学的事情,就像人呼吸一样。”
提起师父,她的话总是会比平时稍微多上一些。
砚莲生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再一次意识到,她今年只有十五岁,比自己还要小一点。
“但是师父不在了,我不知道他想不想我知道。”
要是师父还在,又不想她知道这件事,哪怕她从砚莲生这里知道了,也可以回去让师父多切磋几次。
师父要扯她的脸也可以。
反正师父生气从来都不会生气很久。
砚莲生唇角猝不及防僵住,恨不得立刻找个能让时光倒流的术法阻止片刻前的自己。
“我……李姑娘……呃……”
砚莲生手足无措,六神无主,“抱歉,我不是……”
他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无意又直白地戳中李听眠的伤口。
李听眠微微不解,还有一点惊讶,“砚莲生,你怎么了?”
砚莲生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很是羞愧。
就在他羞愧难当羞愤欲死的时候,客舍门关了。
关门前,店家还朝这边看了几眼,很是不明所以。
“李姑娘,我不知道你的师父已经仙去了。”
砚莲生脑袋几乎要埋到地下,“我还以为……”
“我之前没有说过师父已经不在了。”
李听眠语气平平。
即使是砚莲生,也不可能知道世上所有的事。
“砚莲生,人都是会死的,你要接受。”
捡到师父的时候,她就知道师父很快就会死了。
师父自己也清楚这点。
只是在师父死之前,她并不知道这个很快具体是多久而已。
“我们今天没有地方住。”
李听眠更关心另一个话题。
“李姑娘,我不是不接受。”砚莲生还是懊丧,提不起来精神,“我也知道人总归要死的。”
甚至在明白什么是“生”之前,他就已经在被教导接受“死”了。
自己的死,世人的死。
可刚刚谈论的对象是李听眠的师父。
他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他们之间有李听眠作为连接。
“我……”
砚莲生吸了一下鼻子,实在很难把那点酸涩的情绪压下去,“李姑娘,我只是害怕触及到你的伤心事,惹你难过。”
他看得出来,李听眠很依赖,喜爱她的师父。
故去的是她的师长,同时也是她的父亲。
砚莲生没有办法忍住不去伤心。
他在替李听眠伤心的。
——砚莲生,果真是一个格外奇怪的人。
李听眠想。
他分明都没有见过师父,却好像亲眼目睹师父死掉那样难过。
“星星出来了。”李听眠又换了一个话题,“没有地方住,刚好可以教我怎么看星星认路。”
她指向一个比较高的,不会被屋檐还有城里的槐花遮挡视线的地方。
“这边。”
李听眠足尖点地,翻上檐角。
少女轻轻一跃,落在了附近最高的那座建筑的房顶上面。
她居高临下看着砚莲生。
场面有几分熟悉。
砚莲生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做出一点反应,可能会像之前御剑那样被她抱上去。
“李姑娘,今天的月亮比较亮。”
他也跳上去,在房檐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月光明亮的夜晚,不会有太多星星的。”
现在星星也没有完全升起来。
和白天不同,夜晚的槐荫城安静极了。
安静到几乎只能听到风摩挲槐荫的声音。
“这会有一些影响,不过……”
“砚莲生,铸剑师。”
李听眠打断了他。
砚莲生茫然,但见少女已经自顾自从屋顶跳下,朝着远处一道正在疾驰的人影闪了过去。
她手中长剑脱鞘而出,直直掷向那人前方,封死了他的路线。
那人正是说会考虑给她修剑的铸剑师江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