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丝毫没有把庙中之事放在心上。
“这里毕竟是槐妖前辈的地盘……”
砚莲生也不清楚槐妖这样做的原因,他印象里,这一位前辈应该是很好说话的。
李听眠没有听他说完。
她微微捺着眉,头一次打断砚莲生说话:“她比玄虬君还厉害?”
“……倒也不是。”
砚莲生无奈,“李姑娘,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
“槐荫城地处繁华,算上城郊的庄子,乡镇,拢共有十万人。”
“现今槐树即将开花,城内人数只会更多。”
这偌大的槐荫城,不是只住了一位铸剑师,一只槐树妖。
李听眠有点困惑。
“对世上绝大多数人而言,妖怪也好,我们这些所谓的仙人也罢,都是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故事和传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因为有很多人,被赶出去也不可以动手?”李听眠试图总结他的意思。
她更加困惑了,“这里的人都在拜槐仙,要槐仙保佑,感谢槐仙。”
“他们很相信。”
进城之后,李听眠从太多人的口中听到过“槐仙”两个字。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刚刚过去的人说‘槐仙娘娘保佑,喝半个月符水,我家那口子总算是有动静了’,另一个人说‘是,我家孩子也是娘娘送来的’。”
——他们知道槐仙存在,才会相信槐仙。
这是一种接受的态度。
他们没有必要专程去遮掩什么。
“李姑娘,信仰的本质是一种寄托。”砚莲生酝酿许久,才给出自己的回答:“那些人,他们信的,其实是自己想信的槐仙,而不是扎根此处的槐妖前辈本身。”
和一个非黑即白,非此即彼,过于直接锐利,还几乎完全不通人情的剑修讲道理是很难的。
但砚莲生并不是为了让她听从自己才开口,拿条条框框去限制一把根本不需要理会这些的剑。
他只是单纯想让李听眠知道这些罢了。
理不理解,接不接受,是这把剑自己的事。
“他们的妻子怀孕,或许和槐妖前辈有关,但巧合的概率更大,只不过是将功劳归到了槐妖前辈身上。”
人的愿望太多,从来没有止尽,即便是神也会力有未逮。
何况是一只不过修行了五百年的槐树妖。
“就好比那天在山神庙,虎妖自己撞到柱子上,李姑娘你又刚好出现,哪怕你没有出剑,我也一定会认为是你让那头虎妖撞上去的。”
“但是我不会不出剑。”李听眠说,“剑也不会那么慢。”
“我知道的呀。”砚莲生笑起来,“所以,才是李姑娘你救了我,而不是我想你救了我。”
李听眠别开了眼,“真的不可以?”
“李姑娘,我从来没有说不可以的意思,只是想向你说清楚。”
砚莲生叹气,“就像没有人规定过御剑必须要怎么御那样,这同样也更像一种约定俗成。”
李听眠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历史上曾经有个混乱的仙朝。
那时修行者寻求某种改变,积极入世,各个道统的山门也不曾被一重又一重的结界覆盖。
修行者求仙,普通人比修行者还要更加努力地求仙。
尤其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君,各国的贵族。
长生二字诱惑太大。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修行的天赋和资质。
能成为修行者的终究是少数。
没有修行者的国家在有修行者的国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修行者少的国家又会被多的国家吞并。
国君修行的开销由大臣和贵族们承担,大臣和贵族的底气又来源于底下的官吏……一层一层盘剥下去,最终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更不要提每个国家还时不时发生动乱。
修行者导致了这样的问题,但修行者并不能解决。
就这么仙不仙凡不凡的乱了几百年,一位天纵奇才统一了当时的十三州,焚掉了当时所有流通的修行秘籍,不准所有人再提半句修行。
私自修行的人要杀,提到修行的人更要杀,整整三代多的人过去,才算遏制了当时的求仙之风。
吸取了教训的修行者不再像过去那样频繁入世。
即便入世,斩杀恶行善,也会专程淡化痕迹,不让所谓的“仙人”落到实处,留下太多可能存在的追逐或是妄念。
就这么一直到了今天。
“所以,李姑娘,你可以不接受她给的期限。”
到时候发生冲突,至多是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仙人传说罢了——虽然在槐荫城民众心中,大概率还是意图对槐仙娘娘不轨的坏仙人。
砚莲生想起槐仙庙内的那幕,莫名有点想笑。
他当时说的其实是“我”,不是“我们”。
“毕竟……这位槐妖前辈的修为,也只是大成罢了。”
五百岁的大成境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尤其还是槐树这种草木出身的妖。
可谁让过来找那位天下第三铸剑师修剑的,是一位只有十五岁的真剑仙呢——长生天,确实已经可以称之为谓“仙”了。
她连玄虬君都能说斩就斩。
李听眠就这么安静地思索了一会。
砚莲生是说了可以。
可她同样也感觉,真去砍那棵槐树,砚莲生会很苦恼。
因为对方并不是坏妖。
李听眠不关心槐树妖还有其他那些人怎么想。
她只是觉得,作为朋友,自己应该也要为砚莲生去想。
“那我把铸剑师带走好了。”
“——要是他不答应的话。”
她这么对砚莲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