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莲生下意识补充:“不过我觉得……未必要如此。”
“背着,或者像李姑娘你一样握着剑,直接施展御剑术,看上去没有那么潇洒,也不太修士,和凡人区分不开。”
游侠里也不乏擅剑术者。
只是普通地握着剑,驭使剑带着自己动,又怎么能显现出差别呢。
他语速很慢。
“或许正是考虑到这点,人们教导后辈或者弟子时,总告诉他们御剑的时候要站在剑上,飞得越高越好,最好高到能一览天地宽阔,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默认。”
但其实从来没有过“剑修应该如何御剑”的规定。
——那还是随便她怎么御剑的意思。
稳妥起见,她还是决定按砚莲生说的试一遍。
鞘木乌沉圆润的长剑在半空稳住。
李听眠不费半点力气,轻松跃至剑上。
“我会了。”她喊住砚莲生,示意他也上来。
李听眠的剑很短,不到三尺,载一个人刚好,再加则显得局促拥挤。
砚莲生犹豫。
“李姑娘,我能用术法把你的剑稍微变大一些吗?现在这样,两个人上去不是很能站住。”
这一提议或许有些冒昧,剑修总是会格外宝贝自己的剑。
可就这么直接站上去,即便是相交莫逆的朋友,未免也显得过于亲密了。
——何况他们二人之间的友谊还停留在他单方面的相见恨晚。
“不能。”李听眠很干脆。
被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砚莲生倒没有多失落。
“那这样一来,我们就得……”
李听眠深吸一口气,从剑上跳下来,伸出手,拦腰将人横了起来。
——这么简单的问题,真不懂砚莲生有什么好叽里咕噜的。
她抱着少年,跳回剑上,默念口诀,“走了。”
砚莲生大脑一片空白。
早在被抱住的瞬间,他就已经失去了对术法的控制,被聚成一条粉练的山桃花重新散下,纷纷扬扬,极像一场小雨。
砚莲生心如擂鼓,甚至盖过耳畔呼啸的风声。
他浑身僵硬,手脚无处安放,一度紧张到屏住呼吸。
重新找回视线焦点的时候,已经失神地盯着少女的侧颜有一会儿了。
那张脸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唇角的弧度也很冷硬。
她对怀中人的视线浑然不在意。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砚莲生在想:如果李听眠跳下来的时候是另一只手抱的他就好了。
他可以看到少女浅淡的、苍葭一样的绿眼睛,他今春见过的最美丽的颜色。
他替自己的念头感到羞愧,有点想直接撞死在李听眠剑上。
“砚莲生,不要乱动。”
李听眠还在御剑往上飞,少年谨慎的、刻意放慢了好几拍动作的动作反而让她分心。
还在悄悄调整姿势的砚莲生顿时重新僵住,面色爆红。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怎么才能顺利撞死在剑上了。
李听眠没飞出去太远。
她想起来自己和砚莲生是朋友,朋友要帮朋友。
“现在可以动了。”
她停下剑,“砚莲生,你动完我再飞。”
砚莲生乖乖动了一下,无意间瞥见身后风景。
“……我们现在是不是太高了。”
他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开口。
片刻前,他们还结结实实踏在雨后湿润的土地,踩过许多泥泞。
而现在,足下是万顷茫渺的河山。
连流云都已经远去。
天地之大,众生之小,尽览无余。
认识的学兄也曾经带砚莲生乘一叶扁舟,破云而上,阅看风光。
彼时他已是院中翘楚,在外同样声名渐胜,师长每每谈起,总会赞上几句天资过人。
学兄的船远不如剑快。
学兄尽力驶到的最高的地方,还不到他们现在的一半。
学兄迈入修行已经三十载有余,各种驭物之术少说学过十年,不知用那艘船代步过多少次。
而这是李听眠第一次尝试御剑。
她游刃有余。
砚莲生蓦然意识到,李姑娘真实的修为,恐怕远超自己想象。
……她甚至比他还要小上一岁。
“还可以继续。”
李听眠只往下轻轻扫了一眼,又重新看向前方。
她现在还很轻松,真气消耗得还没有之前每天被师父抓着活动筋骨的时候快。
“李姑娘……?”
砚莲生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她继续御剑向上,“你放心,我不会再乱动的。”
“不继续了。”
李听眠摇摇头。
“还是走路更合适。”她对砚莲生说。
太高了,什么都看不见,就算弄错方向,也没有东西可以来回参照。
李听眠不喜欢这样赶路,更不打算把自己赶路的方式也改成这个。
既然砚莲生说可以不用踩在剑上,当然也可以不用到剑。
剑还是应该握在手里。
砚莲生眼睛不住发亮,“李姑娘,我也觉得走路更好。”
御剑也好,驶舟也罢。
不管用何种方式,飞得越高,看到的就越少。
天地太大,苍生太小。
他还是喜欢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哪怕同一条路,也会遇见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花。
迟半日上山,砚莲生未必遇到李听眠。
过几年再看,山桃也可能繁茂成林。
砚莲生想感受每个特殊的不一样。
“我们下去了。”李听眠没有再提醒他不要乱动。
少女御剑俯冲的速度要比飞上去更快。
风声还没有停歇,便已经重新回到地上。
砚莲生愣了数秒,手忙脚乱从她怀里跳下来,一蹦三尺远,险些没有站稳。
他顾不得整理衣襟,目光先在四周转了一圈。
果然,那树浅粉已经看不见了。
李听眠从怀里掏出帕子,将剑鞘从头到尾认真擦了一遍之后,才意识到这个无比严峻的问题。
她确定自己下来的时候是完全照着上去的路径飞的。
李听眠迅速扭头去看砚莲生。
砚莲生差点被盯出不存在的心虚。
“我们还是在原来的方向,最多偏了一些。”他试图解释,“在天上往下看,距离和在地上看是不一样的。”
“没有迷路。”
“那是在哪里?”李听眠向他确认怎么走。
砚莲生……砚莲生就算读书再多,也没办法记住每一处的每一寸草木的特征,并由此马上推断出具体位置。
“……我要想一下。”
他咳嗽一声,“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