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按阿弥说的办,说到底她也是你们东厂的人,要能把这差事办好喽,也可免了你二人的死罪。”
武安帝一锤定音,总算是结束了这殿前的闹剧。
一众人退了下去,只剩张拙和顾西北留在御前,等候武安帝传召太医。
宫墙层叠,朱红大门是一道接着一道,好不容易跨过三扇门,才刚出宝华殿的范围。
“沈大人?这就要出宫去?”
沈弥早就交代孙小满,把殿上两个证人都押回了东厂,这会儿却并没打算去衙署,只想着先回东宫,等顾西北送来御前的消息。
才走到这里,不料就迎面遇上了张阁老和陈春。
“二位大人这是要去觐见陛下?”
沈弥没有回答张阁老的问题,只思索起二人此来深意。
领命查案不过是一刻钟前的事情,他们一行人才退下,武安帝这就把当朝首辅和刑部尚书叫了过来,其间难脱干系。
“沈大人与老夫真是有缘,这短短半日就见了两面。”
张阁老捻须笑言,刑部尚书陈春也在一旁附和。
几人你来我往,表面言笑晏晏,拉扯了半天愣是一句有用的没有。
直到各自散去,沈弥脸上堆着的笑才裹上凉意。她确实是武安帝手里一把最利的刀,却不是一条最信赖的狗。
她胆大心细,无所顾忌,只为圣人青眼,授官加爵。这样的好刀仅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行事不可控。
叫她死容易,把差事办砸了却是大事。武安帝这是要找来前廷的眼睛,盯着她,避免“意外”发生。
这些日子,沈弥的存在平衡了内廷局势,但真正办差还是头一遭。若是她能力不足,辜负了圣意,没能堵上言官的嘴,她怕不是就要首当其冲,牺牲在朝廷党派斗争中。
日光刺目,好一个朗朗艳阳天!
沈弥骑着马在开阔的宫道上疾驰,照夜白银鬃翻卷如雪浪,蹄声却似踏在九幽黄泉的冰层之上。
恶鬼缠身何妨?虎狼环伺何惧?
君行坦荡浩然气,小人自当日惶惶!
要她保下凌山,再容这恶事做尽的小人横行?
她偏要劈刀向恶鬼,斩尽诸邪祟,叫那倒悬的青天换新颜!
*
等顾西北到东宫之时,已是晌午。
还未跨进小院的月洞门,就见阿宽迎了上来,说他家大人正在沐浴,烦请辅国公等上片刻。
顾西北哪管那么多,点点头把阿宽打发走后,他立马挪到了直房门口,哐哐敲起了门。
“阿弥,你大中午的洗什么澡啊?
是不是偷摸干什么坏事呢?
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可就进来了?”
不一会儿房门就被人猛地推开,沈弥满头湿发还往下滴着水,她只着一身亵衣,肩上搭着外袍,一看就是刚刚沐浴完。
“国公爷,您饶了小人吧!
今儿个太阳大,我骑马出了一身臭汗,怕您嫌弃,这不是才抓紧冲个澡。”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白帕抹干发尾,来人却没再接话。沈弥正觉得稀奇,抬眼看去,辅国公的脸已经从耳根红到了脖颈。
“国公爷?您没事儿吧?”
直到沈弥的手掌在顾西北眼前晃了半晌,他才回神觉察到自己的不妥。按道理,这沈公公平日里就一副雌雄莫辨的好相貌,他早已经习惯,可刚刚那出浴的模样却还是让他惊了又惊。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常用来形容女子之美,没错吧?
眼前之人身材高挑,肌肤塞雪,眉心一点朱砂红痣此刻还挂着水珠,正若观音座下的莲花临凡,沾染人间晨雾。
还未等顾西北再深想,他就被人一胳膊架起,拖进了室内。
淡淡的皂角香气混着竹沥气息是顾西北熟悉的,独属于沈弥的味道。这味道自然清新又似裹着一层薄烟,就像她这个人,狡猾地抵触旁人的亲近。
而此刻的他,却不是那个旁人。
“这春日暖阳,怎就让你中了暑?
您到底是发热还是中暑?
要不还是给您请个太医来看看?”
沈弥双手搓上万金油,轻轻揉着顾西北的太阳穴,可这人却是越揉越烫,倒真让她有些着急。
堂堂辅国公,青天白日的要真在她直房里晕了过去,她就算有十张嘴,那怕也是难辞其咎。
正在她准备唤人去请太医,顾西北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口。
“就是中暑,再揉一会儿就好了。”
沈弥转过头来,紧紧盯着顾西北,只见他眼神躲闪,明显有些心虚。
也不知他是虚的哪门子心,但见他说话中气十足,不像是生了什么大病,也就放下心来。
趁着这还得“再揉一会儿”,沈弥抓紧问起了张阁老和陈大人觐见武安帝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