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年一样,立海大依旧会在海原祭当天举办传统的社团踢馆活动,而今天便是那个决定命运的抽签之日。
午休快结束了,我在七分钟前同时听说我们部长抽中了棒球部的坏消息与网球部部长又抽中了我们部的好消息。并且,在五分钟之前我还从柳生那里得知网球部来踢馆的会是真田这一乐事,于是我立刻向部长申请今年继续留守道馆。这当然不是因为我的投球技术只比我的针线功夫稍微好了那么一点,而是因为我非常以及极其迫切地想要把我们亲爱的真田家二少爷按在柔道垫子上摩擦,过肩摔事件怎么能没后续呢。
不好,我大概笑出声了。
:可怕的女人。
知晓我的意图后,给我「通风报信」的柳生在LINE里如是评价。
:失敬失敬。
我麻利地打字回复道。
见二少爷一脸阴沉回到了教室,我努力收起脸上的笑容,希望自己看起来不要过于失礼,可却依然忍不住用略带夸张的语气说着:「天呐,这可怎么好,网球部怎么又抽中柔道部了,太糟糕了呀。」
他眉头微蹙,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哎呀忘记说了,今年镇守道馆的人,还是在下。」我看完柳生传来的「帮忙带课本」的消息就把手机收进裙子口袋里站起身,说话时回头望向真田又故意歪头一笑,他向反方向扭过头,大约是完全不想接话了。我便顺手帮柳生从抽屉里拿了化学课本,先走出了教室。
为了海原祭忙碌奔走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心情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舒畅过了。
生活中的快乐有时候不需要太多,只要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调剂就够了。
在我离开之后,真田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刚刚一直紧握着的拳头,一团纸滚到了桌面上,正是抽签盒里唯一标着符号的那张。这意味着在他的队友们留在网球部等待来踢馆的篮球部成员的时候,只有他需要单枪匹马闯过柔道部的关卡,也就是向他们的一年级王牌,女子柔道全国大赛57公斤级别的不动王者冈田早苗提出挑战。
这件事摊到任何人身上估计都算不上是足够伤脑筋的事情,去年仁王被死死压在垫子上的时候甚至还能笑着求饶。况且踢馆活动本就是一个娱乐项目,不过是给各个社团提供互相交流的机会,从来就不谈什么输赢。
可是真田就是觉得心里很别扭,他回想起抽签时幸村眼里的那抹笑意,实在是太可疑了,奈何他过于正直的性格让他根本就不会去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暗算了。
热衷看戏一向是人类的本能,传说中的神之子当然也不例外。
真田弦一郎与冈田早苗是冤家,或者说是宿敌,又或者直白点来说,我们是死对头,这几乎是立海大所有人的共识。
但若是问起事实是否如此,我会说我并不讨厌真田,我又没有讨厌他的理由,我为什么要讨厌一个认真的人,这没有道理啊。而且他肯定也不讨厌我,这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自信,而是以我对真田弦一郎性格的了解,假设他对过去我们之间那些大大小小的较量都是真诚以待的话,我想他就一定不会讨厌我。
再者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正派到以至于过分善良的人,我知道外婆带回来的那盆花是他买下的,我也认出了外婆手里那条湿了的手帕,和开学那天借给我的是同一条。也许很少有人知道真田是个细心而温柔的人,就好像很少有人会发现柳生是个冷漠而自我的人一样。
每个人都不会把自己全然地展现给这个世界,却又有无比正当的理由解释这不是一种欺瞒,因为世界压根不需要你坦诚,她懒得听。
从外联部过来的柳生是踩着点进的理科教室,他躬身同老师说了声抱歉便拉开椅子坐在我的对面位置,我伸手把他的课本与钢笔推过去,然后翻开自己的书抬头看向了讲台。
负责高一A组与B组化学课的老师年轻帅气,本来在早大读制药工程的大学院研究生,结果读到第二年幡然醒悟,觉得自己不适合学术,应该找份更有价值的工作,因此就成为了一名高中老师。
这是关于他的众多故事里最广为人知的一个版本。
不过人的本质基本上都不会是人所呈现的样子,当然这也可以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就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听说的事情再精彩,也不如去接触一下来得更实在。
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有天中午柳生意外扭伤了脚,我帮他顶班去教学楼天台巡逻,那时老师躺在围着一圈防护栏的高台上午睡,他身上的西装马甲皱巴巴的,一本翻得快散架的书盖在他的脸上,听见有脚步声,他把书拿开转头看向我,长长的刘海有一绺遮住了左眼。
太……太宰治?
破破烂烂的书脊上勉强能看见作者名,我疑惑地皱着眉,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点失礼,迅速调整好表情,因为这和传闻中的高等部帅哥老师好像不太搭调。
他见我系着中等部的蓝色领带,手里拿着风纪委员会的记录册,伸了个懒腰坐起身,眼神迷离,说话语速慢悠悠的,还对我用了敬语:「非常抱歉,是不是不允许在这里午休?」
我思索了半秒钟,回答道:「校规是写在学生手册上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对老师有没有约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