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卢息安差点再次焦躁起来的时候,终于又听到了那个细嫩的声音。
【你真好,伙伴】
卢息安加速的心跳恢复到平稳,他回头看了眼阶梯的位置,大人还没下来。
他问:“小……家伙,你有名字吗?”
【你有名字吗?】
“不,我说你,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我是问……”
【我?】
【我是罗莉,伙伴。你有名字吗伙伴,你叫什么,伙伴?】
半晌,卢息安回答:“……卢息安,我叫卢息安。”
【你真好,卢息安伙伴,谢谢水】
“不用谢。”
卢息安实则陷入震惊。
他一直将这只小小的索图拉当成一个还只知道吃面包、抢水喝、到处乱跑、调皮,以及盘绞在一起睡觉的婴儿,他不觉得它那两只山羊眼里会有什么正常的思想,它就是只刚出生不久的动物。
可它显然不止有思想,还有感情,甚至小小的身躯里,已经有了比人类孩子聪明多的智力。
卢息安再次看了眼楼梯,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
塔主大人每天看到他将这个孩子关在标本罩里,是怎么想的自己?
手心一阵刺痛,卢息安低下头,才觉察到掌心被指甲刺破。
他又是一惊,取来废纸擦拭,他不想因为掌心流血这种怪事被塔主询问。
【你的手流血了】
【你在愤怒,伙伴?】
“没有。”卢息安说完,见到旱章鱼的触手一缩,那些软绵绵的吸盘没吸住,差点从杯子侧面掉下去,他放缓了语气,“我没有愤怒,罗莉。”
【好的,罗莉误会了你,以为卢息安每天都在愤怒,你不高兴】
“不,我……”
卢息安话头一顿,他突然间意识到,眼前的小章鱼正是从塔外进来的。
或许她……
“罗莉,”卢息安用最轻的声音问:“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罗莉到处爬了一会儿,才说:【父亲说我可以告诉你】
“你父亲,你可以和他交流?”卢息安看向窗外缓缓爬过的庞大影子。
【是的】罗莉自己还有些困惑地说:【塔主是朋友】
卢息安猜测,恐怕这和炼金塔的光明结界有关,外面那只旱章鱼没有被结界屏蔽,所以能和塔内的罗莉沟通。
“罗莉,外面发生了什么?”卢息安听到了脚步声,心跳再次加快,开始提示她:“莫尔迦德人,他们怎么了?”
为什么要在塔外发疯?
为什么焦急地寻求塔主的帮助?
相互间还争斗不休?
全部这些,又和塔主大人有什么关系?
【莫尔迦德】罗莉平铺直叙地说:【莫尔迦德之都要坠落了】
“坠落?莫尔迦德之都在哪?”说完,卢息安发现自己果然很蠢。
没错……莫尔迦德人的城市,在云层之上!
“为什么会这样?”
【造物主】罗莉努力解释着自己听来的事情,她自己也不理解,【造物主希望莫尔迦德人‘彻底’消失】
【禁止他们飞】
【失宠了】罗莉害怕地不动了,【不要他们了】
【巢穴正在失去力量,很快掉下来,谁也飞不起来了】
【他们愤怒】
【也很怕】
卢息安呆坐在原地,脸色变得惨白。
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了。
是啊,自己多余这样问,难道不是早该猜到吗?
莫尔迦德人,本来就和自己一样,和叹息的父王、母后、曾经哀鸣的臣民们一样——大家不分贵贱地被那位最残忍、最任性的造物主无情地抛弃了。
这个过程,将是不可逆的。
正如自己国破家亡的结局,等待莫尔迦德人的,只有按神的旨意,“彻底消失”,也的确如此。
所以莫尔迦德人再愤怒再恐惧,都没有用!
他看过未来,他知道未来是什么样。
早都没有黑翼的使者了。
卢息安没想到的是,现在竟然就是那个时候——莫尔迦德人灭亡时那闪电般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