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抽泣声突然响起,路诚循声看去,刚放下一个小餐盘的厨娘彻底崩溃,捂脸哭着走了。
路诚借机找茬:“……不是你下的命令吗,别为难她。”
“是的,”安德斯看都没看厨娘一眼,倒冷淡地瞧向路诚,上身逼近了他,“是我下的令。”
路诚:“……”仔细想想,我也没有特别怪你的意思。
“我总不能再下一个命令,”安德斯冷漠道:“让她别哭吧?”
安德斯瞟向刀叉,仿佛路诚再不听话开吃,他就要把刀叉塞进路诚手里。
路诚当然听话,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窗外一阵白光闪烁。
路诚手下一顿。
轰隆隆隆——
剧烈的雷暴声瞬间穿透天地,声浪冲进餐厅里,一下掩盖了里里外外所有声响。
雷声平息后,安德斯的声音更平静几分,“快点吃,多吃点。稍晚,恐怕没有那么多闲暇再给您做饭了。”
路诚总觉得他在挖苦自己,加上雷声滚滚,哪敢多吃,真怕吃太多跑不动。
当窗户哐地被吹开,餐厅长桌上的蜡烛被一口气全部吹灭时,路诚手下一顿,转了转尖锐的叉子,看向窗外远处昏暗的地平线。
奇异的是,这阵风闯进餐厅后,所有风便停了,雷声也停了,宇宙间悄无声息,只有仆人疑问的絮语,他们得快点把蜡烛重新点亮。
雨终于落了下来,眨眼间变成滂沱大雨,雨柱哗哗灌在屋檐与道路上,很快雨水和泥土、马粪混合成了新的泥浆。
在没有风,也没有雷光的傍晚,最后一丝日光遁走了。
路诚将手中刀叉扔向前方的桌布,哐啷清脆两声响,停下的刀柄微颤,与叉子交叠形成一个奇怪的x图形。
接着室内仿佛有莫名的磁力,那x竟在移动,当啷一声,x变成了v,叉子滑落到桌上。
安德斯看向刀叉,又看向路诚,在路诚将要开口时,安德斯表无表情地打断他:“我知道。”
路诚耸肩,表哥缓缓拔出了他的剑,沙哑地说:
“是‘不祥之兆’。”
那名年纪大一些的女仆捧着烛光走进来,光照在墙壁上,她的目光被影子吸引,顿时手脚发软,激动地浑身发颤,不停看向持剑的主人。
室内明明没有那样的东西,却有一只狰狞的影子贴在墙上,那中间还有奇怪的空隙,接着一部分动起来,另一部分死死凝固着——那奇异的移动方式,很容易看出数量不只一。
也仅能看出这一点了。
那隐形的、硕大的不明生物颤动它的肢节,看起来有柔滑的触须,又有坚硬的利器,像是吃了蝎子和许多长脚蜘蛛的鼻涕虫,看上去毛手毛脚的。
从它的影子,就会让人十足困惑这是哪位造物主的极品审美。
忽然,那毛手毛脚的东西像是气球一样撑开了一瞬,皮变得又薄又透,烛光映照出它内部充满了细小的、在动的颗粒——或者卵。
“呃!”
蜡烛猛地摇晃,烛台摔落,女仆捂着脖子,整个人软了下去,她的脑袋掉在了脖子的另一边,血如放闸的溪流般迅速蔓延开来。
随着烛台掉落,表哥的影子巨大起来,快速覆盖了其他的,路诚转身就跑,率先逃进了走廊。
他自然没来得及和安德斯沟通两句,这时候也顾不得别的,安德斯就让别人去保佑吧。
路诚感到身后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风,墙壁却被利刃砍过一样变得破破烂烂,他回头一看,死了的女仆头是头、身子是身子地悬在空中飘向他!
显然,是那东西把女仆吞进了肚子里,这会儿在追他。
看来几百年过去,这玩意儿的智商还是不怎么高。
路诚一路狂奔,冲进了后院,大雨瞬间压得他弯下腰。
路诚跳进塔基,被无数腾起的绿藤死死包裹了起来,包成了一个厚实的球。
剧烈的摇晃在球成型的瞬间袭来,被外头的疯狗追来追去、甩来甩去地啃咬。
一切暴力都掩盖在大雨中,根本没有一声咆哮,没有威胁的低吼,只有必死的食粮与无形的怪物。
路诚哪怕四肢被王莲抓紧,外界碰撞太猛,他还是在球里撞来撞去,头晕脑胀,肯定是失去了一段时间意识,因为再清醒的时候,袭击已经停了,眼前一片彻底的漆黑。
路诚半死不活地忘了自己在哪,直到藤体再次传来摇晃,这次不太猛烈,像是人在外面摇。
安德斯气恼的声音低吼:“你这笨蛋,放开他让我看看!爱索斯!”
“松开,放开——好了,我知道你被吓到了,你很害怕,但你再不放开——也许他已经死了,你没必要保护一个死人,他还不是塔主,他配不上你,尸体还会污染你的池水。”
路诚:“……?”
“爱索斯!”安德斯提高了音量。
路诚想干脆装死,反正就让自己的尸体污染池水吧,看看王莲更在意谁。
路诚敢说,就是自己的尸水王莲也爱死了。
可表哥还是不停摇晃藤球,路诚终于忍不了这种摇晃了,他想吐。
“我在这——”路诚回应。
藤条瞬间相互摩擦地滑开,路诚后背空了,躺在了摇篮里,眼皮一张,瞧见天上星河,竟十分璀璨。雨停了,云散了。
路诚停顿片刻,闭上了眼:……太好了,我没瞎。
啪啪两声,大手拍打上他的脸。
“你干什么!”路诚瞪眼。
表哥看他一会儿,终于直起腰,“没事就别闭上眼。”
“我有事,”路诚有气无力,“我快死了。”
“你受伤了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受伤是血要流尽那种吗?”
血?
当啷一声,表哥扔下剑又来检查了,路诚赶忙推他:“没有,我没流血——也许有不少擦伤——啊,别拉我!”
“别动,”表哥的声音阴森起来,“我看看骨头断了没有。”
结果是没有,但因为表哥又捏又掐,应该是多了不少瘀青。
发现他四肢健全能走路后,安德斯道:“起来,我们该走了。”
“去哪?”
“逃命,”安德斯道:“有人要杀你,或许是邪教徒。但回了圣都城,那些人就没办法了。”
“……”你确定?
“只有我们俩走?”路诚被拽起来的时候脑袋又一晕,含糊问:“其他人呢?”
“没活下来。”
安德斯平静地陈述:“很少有人遇到’地使者’还能活下来。”
“那你呢?”路诚刚一站直就忍不住摇晃,安德斯大力攥住了他的手臂,挂在了自己的肩上,但路诚还是低头往下滑,安德斯不满地勒住了他的腰。
“我?”安德斯皱眉。
“你怎么能活下来?”
“不知道,”安德斯的回答相当敷衍,“也许我是它们不喜欢的口味。”
地使者——极度神秘又极度丑陋的造物。
据说它们只会捕猎有心的人,猎物越恐惧,它们就越喜欢。还有传言,地使者是被造物主亲手哺育长大,所以它们不捕杀和它们同一个造物主的生灵。
安德斯无法确认这些传言,因为每个传言,对他而言都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