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源又道:“朕决定了,朕驾崩前定会给你单独留一道旨意,任命你为首席大法师!有了淑君的加持,相信朕一定会走的十分安详。”
西门眙一脸惶恐:“陛下……”
凤帝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起身利落的从一堆法器中跨下了方台:“不知为何,朕突然有了四大皆空的念想,今夜便不久留了,淑君早些安置吧,朕,去也~”
说罢,一把将自己的凤袍囫囵抱起,逃也似的跑出了云梦宫,一边跑,花簪一边掉,待西门眙依次拾起追出宫门时,御撵早已化作一道烟儿,没了踪影。
西门眙:“……”
栖梧宫中,烛火早已熄灭,殿外守夜的宫女被一阵急切的叩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凤帝,马上就要起身行礼,却被乌宛白一个眼色制止。
户对上只剩一盏烛灯,灯火昏暗,却也将奔跑的凤帝影子拉的很长。
临近殿门前,凤帝却骤然停了脚步,稳下情绪后方才慢慢推开殿门,灯光顷刻洒入,将殿中一桌一椅照着明晰。裴源轻手轻脚地行至内殿,君后早已入眠。
他似乎睡的并不安稳,或许是做了噩梦,男子的眉心微微蹙起,仿佛连梦里也带着几分忧郁。
裴源下意识地想要抚平他的眉心,却在触到肌肤的瞬间惊扰了男子。
陆长行一下子睁开了眼。柳叶眸中残存几分迷离,几息之后,才认出来人,声音中带着一丝睡意:“陛下?”
他撑着身子坐起准备下榻,可裴源已经先一步涌入了他的怀里。
“太可怕了,”女子委屈道:“他拿那个大钹震我的头,哐哐的,把我魂都要震飞了。”
陆长行愣了几息:“西门眙?”
裴源愤然道:“就是他!”
陆长行了然,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脊:“陛下别怕,臣明日就罚他。”
垫在陆长行肩上的头点了点,陆长行摸着她似只着了里衣,急忙掀起蚕丝羽被,将女子小心细致的包裹其中,本就温暖的被子很快化开了女子身上的寒凉。
裴源这才躺在了男子身畔,清新的皂角气味莫名让她安定下来,于是想了想道:“朕想了想,他应该只是想哄朕开心,朕不计较了,君后明日就不必罚他了。”
陆长行闻言微微一笑:“好,都依陛下之言。”
裴源又往他怀里凑了凑,他的腰很细,无半分赘肉,手臂环着他的腰与他贴的更近,鼻尖不忘蹭着他的肩膀:“司天监夜观天象,荧惑星黯淡无光,乃不祥之兆,主南方将有水患,需早做防范。”
柳叶眸光微暗,陆长行想了想,半撑着身子侧倚,轻抚着女子稍有些凌乱的头发:“陛下可问过,司天监占的是哪日的星?”
裴源想了想:“应该就是这……”
话未说完,凤帝阖着的眼蓦地睁开,虽未抬眸,可陆长行瞧的分明,她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怒火。
接连下雨,就连今晚都是层层云雾,她们到底是如何占的星?
陆长行微凉的指尖在她发间穿梭,似在安抚她的情绪:“若南方真遇水患,朝廷势必要发放赈灾银两,陛下可想好派谁护送?”
裴源沉默,除了朝堂上经常发表见地的几个朝臣,其他人事,她还不熟悉。
陆长行轻声又道:“清明之后雨势不歇,道路定然泥泞难行,那就只能走水路。可这水势汹涌,难保半路没有意外发生,湍流不急,这银船万一翻了,那这赈灾银岂不喂了河神?”
裴源当下没了睡意,愤愤从床上坐起:“南潮起处,银舟沉沙。原来如此!”
陆长行不知她的言外之意,只当她的随口之言,于是坐起,微弓着身视线从下抬眸看她:“银子没了,灾情还在,百姓的情况紧急,恐等不得陛下追明真相,届时,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裴源郁闷道:“国库空虚,根本掏不出第二份赈灾银。”
“嗯。”陆长行借着道:“洪灾摧毁的除了田产和家宅,恐还会引发瘟疫。迟迟等不到赈灾银,南边一定是尸骸遍野,满地狼藉,百姓不会怪别人,她们只会责怪朝廷,诅咒陛下。”
裴源了悟,冷漠道:“人心贪婪,欲念无穷,银子只是开胃菜,败坏朕的名誉才是重头戏。”
陆长行不置可否:“乱时出枭雄,百姓对陛下的怨恨攀至顶峰之际,臣猜想,定会有人站出来扭转乾坤。”他轻飘飘道:“拿出银子,找出疫方,维护一方安定,赢得了民心,还保全了朝廷和陛下的脸面,届时,陛下该如何安置此人?”
裴源道:“自然是敲锣打鼓的迎她入京,封侯拜相,好生安置。”
陆长行轻嗯着:“陛下英明。若在敌人使出阴暗手段前便提前察觉,并加以应对,那么手段便不是手段。”
裴源微微蹙眉:“南边已连续降雨多日,再加上人为促成,朕此时布局,是否晚了?”
“陛下天命所受,臣相信,上天一定站在陛下这边。”陆长行想了想,温柔的勾起了她的手:“陛下,不妨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