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迭起,不消片刻,绵绵细雨便洒向了京城。
分明是白日,可凝辉殿却被厚厚的窗纱遮蔽的乌漆嘛黑,烛火虽然点亮,可时不时的穿堂风涌入,将火光吹的明灭跳跃,晃的人眼睛生疼。
裴源烦躁的扔了奏折,捏着鼻梁瞥着门外,颇为烦躁道:“清明都过了,这雨却淅淅沥沥的不见停。”
乌宛白笑着安抚:“春雨润泽万物,植物萌出,长势喜人,今年呐,一定是个丰年。”
凤帝烦躁的情绪被她一句话安抚,冷峻的脸色多了丝笑意,不过片刻,又是叹息:“过满则溢,恰如其分朕才真的满意。”她默了默:“南边刚递来的折子,那儿的雨可比京城大多了。”
乌宛白沉默的几息里,缓缓抬眸看着天上垒的愈来愈厚的乌云,道:“陛下若觉得不安,何不命司天监占星看看,若真有天灾,也好提前防范。”
“占星?”裴源颇为不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信一信也无妨,防患于未然总比什么都不做好:“也好。”
计安领命,前往司天监通传旨意,刚跨出高高的门槛,刚好瞧见君后下了步辇:“奴婢给君后请安。”
油纸伞缓缓上移,君后的柳叶眸含着笑意:“急火火的,是要去哪?”
计安道:“司天监。”
陆长行愣了愣,了悟:“雨势虽不大,可来回奔走也带上伞,万一染上了风寒,有的你受。”说话间,看了眼身侧的解安:“分一把给他。”
计安接在手里,打千儿道了声谢,撑着伞冲进了雨雾里。
解安哼了一声:“她就是懒。”
陆长行:“一把伞而已,你也这么计较。”
说着,跨进了门槛。
清明过了七日,小雨淅淅沥沥的就下了七日,原本刚有些暖意的春,现下又冷又潮,门廊下的青砖似乎就没见干。
裴源看着撩袍子的陆长行道:“别跪了,好好的袍子都跪湿了。”
陆长行并不坚持,翠竹一样挺直的脊行至凤帝跟前:“陛下近来好性儿,臣不止从一位后君口中听闻,陛下免了他们的跪礼。”
裴源面容如水,不露半分情绪,仅从鼻腔中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前朝像个戏子园,诸臣都将朕当猴子耍;唯独后宫对朕尚存几分真心敬重。朕若不待你们好些,岂不成了窝里横?”
陆长行眉宇微蹙,广袖下的手轻轻勾着她的尾指,仿佛在熨帖她不平的心:“陛下日夜操劳政务,心存仁厚。群臣之所以傲慢无礼,实则是心底对陛下畏惧。陛下才智超群,能干非凡,众臣自知平庸,恐在陛下面前相形见绌,是以心生惧意,又不愿示弱,故而以傲慢掩饰内心惶恐。”
裴源冷漠的神情依旧,只是瞥向陆长行的眼底溢出了几分柔情:“你倒是会宽慰人。”
陆长行勾住她的尾指,转身拉她入了凝辉殿,边走边轻声劝道:“辱人者,人恒辱之。世间因利而聚的盟约,皆是无根浮萍,最靠不住。陛下只需静坐殿中,将事情交代下去,她们不敬陛下便不敬,只要心中畏惧皇权即可。只要皇权还在陛下的手里,任她们如何翻腾,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一定是陛下。”
裴源由他拉着迈入了内殿,直至步上方台,依旧在思量着他的话。
“你比朕会做皇帝。”
陆长行笑笑:“陛下还小嘛。”
裴源微微蹙眉,大两岁而已,又不是大了二十岁。
乌宛白早将奏折放置在了平台上,窗户半敞,透进的光与烛火相交辉映,自然许多。
陆长行跪坐一旁煮水泡茶,随口说道:“南边大雨泛滥,诸君听闻也跟着着急,各宫都写了经文送去庙殿祈福。”
凤眸从奏折移向君后的脸:“傅逸春也写了吗?”
“自然。”陆长行道:“傅侍君最虔诚,奉上的经文比臣都要多出一倍。”
裴源:“……”
裴源嘴角微颤:“也不知这‘不自在菩萨’ 能不能管得着南边的雨。”
陆长行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认真回道:“跪经是形式,抄经也是形式,只要心底里诚恳祝祷,上天必会垂怜。”
一杯香茗转瞬飘香,茶盏刚放到裴源手边,陆长行整个人就被裴源扯进了怀里。
陆长行猝不及防,缓神的功夫,奏折里的内容穿透凌乱的发丝落入眼眸。
“这些折子翻来覆去就是那些屁话,朕批了浪费精神,不批又不像话。”裴源捋顺着他凌乱的发丝:“君后替朕批吧?好不好?”
陆长行瞄了眼奏折,无外乎就是这个臣子为百姓做了些什么事儿,而后话锋一转,说自己虽不在京城不能日日面圣,却时时担忧陛下身体,剩下的就是对皇恩浩荡的感激涕零。
陆长行从她怀里挣脱逃回了原位,而后一边饮茶一边义正词严:“陛下,臣虽不用处理国事,但后宫诸事处理起来也不清闲,陛下还是另寻贤能吧。”
裴源:“……”
裴源心中不悦,于是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变了,从前你最听话,如今都敢忤逆朕了,说话也不迂回了,甚至都没有说‘后宫不得干政’这句废话!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