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的是,裴源遇到了陆长行。
十年前,镇北王因军械案被诛全族,陆长行因在外游历而侥幸逃过一劫。那几年他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旧人重逢时,他竟轻易解开困扰裴源一年之久的头疾。
自那之后,陆长行便长伴裴源身侧。
众人也才知晓裴源的头疾之谜,竟是有人暗中施蛊。母蛊藏匿于脑窍,平日沉睡,唯催动子蛊方能苏醒。是以裴源头疾频发,全无定数,短则一两日,长则个把月。
这些年,裴源遍寻子蛊之人,奈何斩草难除根,一母多子蛊,犹如雨后春笋,绵绵不绝。
裴源登基后,屏退了寝殿、书房所有宫人,与朝臣相见时也极力保持身距,更是鲜少招后君侍寝,近身之事,皆由乌宛白亲自侍奉,这才换来一时安宁。
然而春雨绵延,宵小破土,短短七日,竟复发两次。
陆长行摩挲着手腕银镯,沉吟片刻:“如此看来,此人并非柳玉书。”
七日前,裴源头疾复发,最可疑的便是卿君柳玉书。可自那之后,柳玉书再未出现在裴源身畔。
乌宛白眉头紧蹙,低声道:“陛下今日所见之人,不过是突然造访凝辉殿的那几位。总不会是那几位大人吧?”
陆长行神色凝重,缓缓道:“先将陛下侍奉在侧的宫人换上一部分,至于那几位朝臣,且再仔细观察。”
乌宛白应是。
一声鸟鸣划破静谧,引得陆长行抬眸注目。他抬首眺望檐下归来的燕子,状似无意地说道:“春回大地,百鸟归巢,不知又有多少地龙会葬身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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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戌时,圆月高悬,御宴楼的天字栖梧轩,茶香萦绕,又一杯清茶饮尽,羽扇公子素手轻抬,茶水涓涓入盏。
“这茶很浓,娘子如此豪饮,”说话间,羽扇公子慢慢屈身侧躺在女子肩头:“今晚莫不是不想睡了?”
御宴楼每日未时营业,不过住在天字阁楼的九位公子,却可休息至夜幕四合。
今日夕阳还未下山,楼檐下的灯笼便已点燃,羽扇打着哈欠推开后窗,却不想,竟被突然出现的登徒女推回了房中。
御宴九子在京城颇有盛名,贪图其美色的娘子不在少数,每年也有不少为一睹真容翻窗而入的宵小之徒,羽扇早已见怪不怪,若搁在平常,他总有法子招来救兵解困,可今日的娘子……实在生的貌美。
他一时竟想着,若能与她同度良宵,不失为一件美事。
故而大方引客。
那娘子也不见外,淡定自若的端坐茶案前,啜饮着他泡好的一杯杯香茗。面对他的靠近,娘子只是只是侧过身,并抬手轻抚着他的眉眼,似在通过他的柳叶眸想着旁人。
羽扇突然觉得无趣,玉臂枕在案上托腮:“原来娘子今夜攀楼,是为睹奴家思故人?那恕奴家恕不招待,”他瞥了眼后窗,闲闲道:“窗在那,慢走,不送。”
女子落下的手慢慢摩挲着黑玉扳指:“并非故人,亦未离我而去。只是恰巧你与他眉眼有些相似。相似到让我有些……意外。”
如此听来,这位娘子今夜之行,竟是另有目的?
柳叶眸微挑,羽扇似来了兴致:“有多相似?说的奴家竟有些好奇了。”
裴源不答反问:“你可知,你此间这‘栖梧’二字的由来?”
羽扇眼眸轻眨:“自然是凤凰息于梧桐树上。”
“错了。”裴源沉声道:“是有威者凤,非梧不栖。”
羽扇默了默,似兴致不高:“娘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他忘了眼窗外:“时辰不早了,奴家的恩客也快到了,娘子若不想被轰出楼,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不急。” 裴源拇指微屈,扳指将指腹勒的微微泛白:“你那恩客,我刚好也想见见。”
羽扇一愣,恍然知晓了此女的目的,短暂的静默后,他斟酌劝道:“我那恩客脾气不好,娘子若是为了春闱诸事求她,此地可不合适,反而会触怒于她。”
裴源看向他:“公子怎知我寻她为春闱诸事?”
羽扇道:“我见娘子年岁尚轻,想必是今年赴考的才子佳人。不巧,前两日有个自诩小聪明的学子也来我这蹲守,怀中揣着一摞银票,妄图在正榜上谋个位置。结果被她轰了出去。”
裴源道:“如此听来,你那恩客颇为廉洁。”
羽扇愣了愣,而后噗笑出声,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却也未说缘由,干脆行至贵妃榻上懒懒侧躺:“我言尽于此,娘子随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