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燕凉,今年十八岁,(或许)是一个游戏玩家,这是你所在的副本,你的任务是逃出这个精神病院(如果失败了你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你还拥有几个同为玩家的伙伴,他们分别叫秦问岚、姜华庭、藤原雪代、川藤雅子、蒋桐。他们是可以信任的,但具体能信任到什么程度还有待观察。】
【你的室友可以信任,他叫暝,是你喜欢的人,如果你忘记了某些事或许可以的问问他。你要带他一起逃出去。】
【医生是不可信的,他会用各种手段对你进行洗脑,最终目的是为了——】
燕凉在最后写了两个字,并圈起来,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传教。
燕凉折起纸张,把它藏到床头柜下的抽屉里,“我这次回来之后,如果把事情都忘了,你就拿这个给我。”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等你回来就能看到了。”暝支起身,双臂张开,圈住了他的脖颈。
燕凉对这种动作的认知陌生,等对方体温透过相触的皮肤传过来,他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拥抱。
他缓缓抬起手,回抱住暝。
“我很期待。”
……
等待似乎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像是钝刀子割肉,久了便也麻木了。
暝坐在床上,腿上摊着厚重的书,还停留在燕凉走时翻到的那一页。
“叩叩叩。”罕见的敲门声叫暝回神。
他起身,打开木门。
来者是一位年迈的妇人,穿着蓝白相衬的长袍服饰,干净柔和,唯一古怪的是她额头上有类似于烫出来的一个疤,歪歪扭扭,勉强能辨认出是个矩形的模样。
老妇人眉目慈祥,朝他缓缓躬身,“这是您要的花。”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只比巴掌大一些的花盆,泥土上趴着一团小小的绿草,几点细微的蓝色点缀在其中,瞧着些许可怜,却比眼见的一切都具有生命力。
暝小心翼翼地接过,“辛苦你为我跑一趟了。”
老妇人怜爱地看着那盆花,“若不是您告诉我,我都不知道除了玫瑰园以外的地方还会开着这样的花。”
暝好奇问道:“玫瑰园的花,味道好闻吗?”
“不好闻。”老妇人流露出些许怅然,“但是很像我死时,闻到自己骨头成了灰的那种气息,也许在那待久了会让人想要回到那时候,不会疼,只会觉得痛苦的一生解脱了。”
暝沉默了好一会,轻声道:“那应当也是个好归宿。”
老妇人笑了:“他们都说只有在屠宰场才能算是经历了灵魂最后一场洗礼,灵魂才能回到洛希德的身边。”
暝摇头,“其实真正想要的才是最好的归宿……”
老妇人道:“当我看到这朵花的时候,就知道什么是真正想要的。”
暝:“这花,你认为是什么?”
老妇人:“您知道吗,在我生前的记忆里,有一种叫做春天的季节,来这里后我有好多年未经历过了,可是看到这朵花,我突然就想到了春天,我还是没能忘掉在春天里活过的自己。”
老妇人视线飘向窗外纷纷扬扬的灰烬,“要是人会迎来第二次死亡,我想等雪停了,在春天回到神的身边。”
暝微微顿住,嗓音无端艰涩起来:“万一,神不存在呢?”
老妇人笑眯眯指着他手中的花:“至少春天在。”
病房内回归冷寂。
暝把花盆放在了床头柜上,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几朵瑟缩的蓝色小花上。
“原来是春天的意思……”
“你会喜欢春天吗?”
——
青年是被抬回来的。
就像他们在这间病房里第一次见面那样,暝漠然地注视着一群人将他抬到床上,不显分毫情绪。
林扬自以为隐蔽地偷看暝好几眼,隐约透露些许得意。
他不把燕凉换病房,而是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向暝展示自己的洗脑成果,能把一个爱着他的人变成一个厌恶着他的人。
这次燕凉到了深夜才转醒,电击对他的身体伤害太大了,他稍稍一挣扎,痛得直发抖。
感受到暝接近时,他几乎是带着些许惊慌的情绪后退。
“别碰我,”他说,“疼。”
暝愣了愣,“我不碰你,牵你的手好吗?”
可燕凉重复了一遍:“你别碰我。”
暝说:“你还记得我吗?”
燕凉脸上浮现一点迷茫。
暝把抽屉里的纸张拿出来递给他。
燕凉扫了眼,恍恍惚惚道:“你叫暝……是我喜欢的人……”
“对,我是你喜欢的人。”暝试探着勾了勾他的手指,没得到拒绝,才完整地和他掌心贴合。
暝说:“你也是我喜欢的人。”
——“他不喜欢你,更不可能爱你。”
燕凉的脸霎时白了。
他喃喃道:“谁在说话……”
暝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你只要听我说话就好了……”
好久。
燕凉发出了一道低低的气音。
“嗯。”
这一周实在有些漫长,燕凉先后进行了两次电疗和一次水疗,虽说之后的治疗时间延后了,但这绝非林扬好意,而是怕把人折腾疯了。
燕凉肉眼可见的沉默下去。
单调的白色病房里——
“既然要逃出去,想好去哪生活了吗?”
燕凉不答,暝自顾自道:“现在外面的世界哪里都不安全,要是出去了,我们就往东边走,那里有座名为饿殍城的地方……名字听着很怪,对吧?”
他声音清清润润,本该是好听的,可燕凉一想到是他口中发出的,心理上就升起一股抗拒感。
理智告诉他这是错误的。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燕凉清晰地认识到人本质上还是动物。动物呢,依赖本能,依赖情感,生理需求是活着的第一要义。
抗拒暝,是他此时的生理需求。
暝还在继续道:“那里其实是这个世界居住的一个好地方,他们总是很执着地追求某样东西,生前是,死后也是……”
燕凉道:“你别说话了,我听着难受。”
他一时思维混沌,没想过这话说出口有多伤人。
“抱歉。”暝说,脸上露出一点近乎茫然的情绪。
他也许是不明白,自己第一次接触“爱”,哪想到会让自己这么难过。
燕凉望向他的眼眸,多想一分便觉得胸口喘不上气,脑子里那些真真假假的字句回荡,他道:“你不爱我,何必装模作样呢?”
暝说:“我爱你的,不是装模装样。”
燕凉却回想那些细细碎碎的小事:“我刚来的时候,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哄骗我带你做俯卧撑。”
这话有点蛮不讲理,但此时暝什么都由着他,“抱歉。”
燕凉:“你还故意曲解我话里的意思。”
“抱歉。”暝顿了顿,问,“哪句话我曲解你了?”
“我那时候说肉.体的时候,你曲解成我要和你发生关系。”
“啊……”暝道,“抱歉。”
他说一句,暝就道歉一句。
燕凉说:“你只会抱歉。”
暝:“你想要我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说。”
燕凉看着他,觉得眼睛酸的厉害,有什么东西想出来,又被疼痛压了回去。他这段时间身体常常处在触电般的痉挛里,和冰水的寒凉相互交替,给他生不如死的错觉。
比方现在,尤其是当他想靠近暝的时候,那种错觉更明显了。
燕凉没再回话,捂住头往被子里钻。
暝担心他,还没靠近几步,青年就咬牙呵斥他:“你不是说我要你怎么做都行?那就现在,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