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仕成对着他脸色稍缓:“子铭,雨势这样大,吃完晚饭再走吧,小安他肯定也希望你留下来。”
朗子铭收回眼神。
牵起唇:“好啊。”
晚餐在古色古香的中式圆桌上,一座巨大的红木落地钟立在餐桌正前方,桌上铺着烫金花桌布,琳琅满目的菜肴,除了经典的乾菜,多了几道口味偏重的海味,显然是为了照顾朗子铭。
周珑姗姗来迟,爬楼对他来说依旧不算很轻松。
他在拉开的椅子旁坐下,管家走上前想要替他保管手杖,周珑小心翼翼的拒绝:“不用了……我放在旁边就好……”
坐在他对面的朗子铭看了他一眼。
刚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手杖,周珑浑身上下的衣物都很朴素,甚至陈旧,只有这个精致的手杖格格不入。
一直看着他的周祈安自然注意到了男人的目光。
他咬了咬下唇,突然弯起眼睛笑起来:“哥哥肯定很喜欢这个手杖吧?”
“因为是子铭哥哥送的。“
周珑愣住。
他懵懵的抬起头,那掩在碎发后的双眸还是怯生生的,但能看出是双很漂亮的眼睛。
他怎么会知道……
“……我送的?”朗子铭靠着椅背,右手随意的搁在桌上,腕上是最新款的百达翡丽。
“我怎么不知道?”
话是跟周祈安说的,眼睛却看着对面的周珑。
周珑猜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很难看。
其实收到的时侯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被送走的时候已经跟朗子铭失联了很久,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而且后来听说朗子铭不久之后就出国了,估计根本不知道自己去了哪。
但他太想抓住些什么了,在那暗无天日的,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唯一陪伴他的只有那只纸青蛙。
所以他骗了自己。
即便那张卡片上的字迹跟朗子铭的一点也不像,周珑还是说服自己,那就是朗子铭寄来的。
……他还记得我的。
周祈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因为我担心哥哥又不好意思嘛。“
他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梨涡,看上去就像一株无害的菟丝花。
“那个时候子铭哥哥的发明拿了一个好厉害的奖,我们都可为他高兴了,子铭哥哥还特地回了趟国,我们跟爸爸妈妈一块吃饭来着。”
原来那时候他真的回过国……
栖心园关的并不都是精神病,周珑见过一个有先天性唇腭裂的漂亮女孩,她非常安静聪慧,有次他们聚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那个女孩指着屏幕上神采飞扬的女主角说:“这是我妈妈。”
他们每周都有可以和家人通话的时间,说实话这个权利对周珑来说真的可有可无,毕竟他跟周家人也没什么话说。
那天很不同的是,是周祈安主动打来了电话,护士告诉周珑的时候他还不信,直到接起来才发现是真的。
周祈安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周珑,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几天之后周珑收到了署名为朗子铭却是从周宅寄出的包裹。
是一只精致的镶着玳瑁的玫瑰木手杖。
它是那么漂亮又显眼,时时刻刻提醒着主人的残缺。
“哥哥那时候在养病,我想去探望来着,但是妈妈不让我打扰他,我就偷偷给他寄了礼物。”
周仕成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孩子看着调皮,心思倒是细腻。”
“哥哥快坐吧”,周祈安看着周珑笑得很甜蜜,像颗带毒的糖果,“拐杖交给佣人很安全……不会有人偷的。”
某些记忆突然袭来,周珑感觉脚踝处的旧伤开始泛起细密针扎似的的痛,像乾宁潮湿的天气,不会难以忍受,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你它的存在。
脸上最后的血色也褪去了。
他小心珍藏着的秘密,只是别人开的一个玩笑,仿佛最后的依仗也消失了,周珑身上那股本就不多的人气儿也消失了大半,彻底成了玻璃似的背景板,下人再次靠近的时候,周珑没再坚持,任由他拿走了手杖。
这个插曲就像乾州小调里偶然弹错的一个间音,很快被众人忘却了,餐桌上推杯换盏,谈资不断,话题中心很快掠过周珑,回到周祈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