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子铭蹙起眉头。
变得太多了。
记忆中的周珑虽然也胆子小,喜欢躲在角落,但没怕人到这种地步,仿佛连正常交流都很困难。
六年前就曾萦绕在脑海之中的疑问又浮现出来。
姚曼茹说是因为得了病才送出去休养,什么病需要休养六年?
为什么回来之后反而看起来状态更差了?
脚又是什么时候伤的……
朗子铭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目光变得幽暗又危险,落在周珑努力想要藏起的右脚上。
周珑不知道为什么朗子铭要盯着他的腿。
有种努力想要掩饰却弄得更糟了的错觉,他头垂得更低了。
“我们进去吧,子铭哥哥,爸爸妈妈肯定等急了。”周祈安伸手去拉朗子铭的胳膊。
朗子铭双手插兜,顺从的被拉走,转过身的瞬间,一截被摁熄的烟头从他掌心掉落。
“少爷,我们也走吧。”
管家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转过头,看见周珑蹲在地上。
“怎么了?”
周珑慢吞吞的撑着拐杖站起来,左手不自然的往身后藏了藏。
“我……鞋带散了……”
管家看了一眼他泛着褶皱的鞋尖。
“快进来吧。”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几十层的香槟塔在水晶顶灯的照射下熠熠生光,气球和彩带包裹着巨大的横幅“贺周祈安十七周岁”,左侧的舞台上,西装革履的管弦乐队正在演奏甜美欢快的曲目,这次的生日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隆重。
姚曼茹戴上了她那块看上去就很重的蓝宝,身上穿着件镶着金线的圆襟旗袍,中不中洋不洋的,她挽着周仕成的胳膊,白得掉粉的脸上挂着脸谱似的的笑容,正圆融的应付着大厅里的各路宾客。
乾宁商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没头没脸的一掷千金也挤破脑袋想拿到一张邀请函,若单单是为了周家小少爷的生日,怕是聚不起这么大的排场。
“哎哟!这不是朗总嘛,您可终于来了!”
最先发现朗子铭出现的是辉泰的刘总。
他的话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下一枚石子,原本井然有序的宴会现场霎时间沸腾起来,仿佛整幕歌剧唱到了一个小高潮,主角终于姗姗来迟。
来的有基金经理,有祖上富过三代的老牌资本,也有半路发家的土大款,他们纷纷簇拥到这个才刚过25岁已经坐拥千亿资产,稳坐两岸投资届第一把交椅的新贵身边。
热情的同男人打招呼,又或是敬一杯酒,然后恭谨的递上自己的名片,希望他能放个面子收下。
朗子铭深入简出,能请动这尊大佛的周家大房也跟着面上有光,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的周仕成走过来:“子铭,欢迎你,知道你工作忙,还特地为了犬子的生日宴跑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众人都叫朗总,只有他唤子铭,日理万机的朗鸽总裁,拨冗也要来参加周家小儿子的生日宴。
周仕成不愧是千年的狐狸,轻轻两句话就叫在座的人纷纷恍然大悟,圈子里关于周家对朗家有恩的传闻恐怕不假,据说当年朗子铭父亲一手创立的东微电子破产后,朗家经济拮据,一度陷入困顿,是朗父的至交周仕成主动站出来,资助朗子铭让他得以进入大学继续学业。
而当年就读于乾市第一学府的计算机系的朗子铭,大二时就因为逃课以及斗殴被迫退学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得为人所知了。
“还行,不辛苦。”
朗子铭对周围那些探寻的目光置若未闻,他接过周仕成亲自递来的酒杯,同他碰了碰杯,就像一个谦和有礼的晚辈那样。
周仕成想跟朗子铭谈谈最近刚上市的一支证券,不满他霸占朗子铭许久,周祈安撅着嘴道:“爸爸……今天是我生日,你不要总拉着子铭哥哥聊工作嘛!”
他拉着朗子铭的衣角,期待的看着他:“子铭哥哥,你跟我去拆礼物吧——”
姚曼茹不赞同的斥道:“小安,不要胡闹。”
但语气并没有多严肃。
周仕成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围观的众人:“各位见笑,这孩子就是被我们宠坏了。”
有零星善意的恭维:“小少爷跟朗总关系真好。”
“小少爷人中龙凤,有朗总提携,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
大厅里弥漫着一种热烈快活的氛围,像加了人工添加剂的糖果,也像将爆未爆的礼花筒。
朗子铭被围在人群中央,水晶顶灯迷乱的光线晕开他唇角的笑意,他在这片热闹中不经意的回过头……
很快在这片喧嚣的边缘,找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