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风君问得好,可你是否想过,那些被淘净的七情六欲,最终去了何处?天、堕天、人、冥,四界已是定数,你是风神,难道听不见万顷无迹海上的咆哮与怒吼。躯壳与魂魄,皮囊与灵识。这些绝非哪一人神鬼之力得以办成。”云垂野缓缓道。
“陛下这是何意?”星君们疑惑。
“世间万物,俯仰之间,已成定数。定数之外的便是劫数...不妙,不妙!”太上君霎时双目怒睁,忧心忡忡乘云离开。
“我聆听天音,并未下界一探。玉裁亲自走了一趟,将钱关带回来,此人尚不知自己成了定数之外最为重要的变数。”云垂野目光发寒,扫了眼陆雪寰:“你做得好事。”
陆雪寰本在冷眼旁观,忽然道:“钱关不是我杀的,随玉裁所言不错,当年我初见他时,就在他原身中种下这道阵法。只要他走进天界,我便能感知。满殿天官,只要验尸便知,这道阵法只是镶嵌在他原身中,绝不至于要他的命。”
司雷星君掌天下刑杀,闻声便向前走了几步,神识扫遍钱关糊成一团的血肉,面上露出几分惊疑,“...他被生死契所限,方才纵然不是陆雪寰,也会死。只是...这魂契的订立时间不会超越一个月,故而反噬时才狠毒至此。”
随河猛然抬眼,“一月之内?”
司雷星君道:“绝不会错,况且此人功力远在钱关之上。生死契发作取决于当初发誓时的承诺,订立者力量悬殊,违背誓约时死得越快。钱关眨眼功夫就化成肉泥,可见对方是个极为心狠手辣之人。”
云垂野身影一闪,出现在冀深面前,他二指并点向冀深眉心,眼珠隐隐泛光。
冀深只觉一道寒冷的真气透过自己的皮囊,缓慢地触摸着五脏六腑与脑中思绪。
他面容扭曲而恐惧,扑通一声跪倒。
“...”
云垂野收回手,冷冷道:“就连这背后之人的拥趸,也是副皮囊架子。读心术无用。诸位,朕本不欲危言耸听,四界动乱频仍,是该驻兵了。郁铸,吩咐下去,着二十万天兵看守堕天,绝不能再出差错。”
郁铸行了一礼,道:“是。”
“慧目仙君,依照玉裁仙君所言,你与司雷仙君亲自下界一趟前往青迟国,但凡换魂受益者,当场格杀,妖邪行径不可再滋长。”
“臣等领命。”
“妙法天女,你寻吉日入梦下界五国天子,传其向善法理,不可昏庸殃民。”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从远天传来,“遵旨。”
“将冀深押下去严加看管。”云垂野下令,“众仙家切记各司其职不可大意,散了吧。
殿中很快一空,仅剩云垂野与随河,还有迟迟不肯消失的空间阵法。
陆雪寰讽道:“陛下是不是忘了,还有我的疑惑未解。”
云垂野抬起眼皮,冷冷盯着他看了片刻,“钱关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
陆雪寰寸步不让,“你呢?为什么要我身败名裂?”
云垂野微微一笑,眉目间露出近乎逼人的秾艳,他用一种轻慢的语气道:“你不必知道,现在还活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是么,那你就等着看天下大乱罢。”陆雪寰深深呼吸,转身欲走。
随河突然道:“且慢。”
陆雪寰侧首向后一瞥,随河道:“..你当真没有逆转时间之力么?”
“冀深老匹夫胡编乱造,不可尽信。”陆雪寰似笑非笑,“对了,随仙长,我方才见过你在人界的那个徒弟,你们与我们二人何其相似,但你切莫也被帝君陛下欺骗,他这个人,心有万丈深。”
话音方落下,他便消失不见。随河收回目光,“云垂野,你可以一句话气走他,但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用同样理由搪塞我。”
云垂野疲惫地揉着额角,“走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人为我分担,我求之不得。”
随河与他并肩前行,心念电转中,问道:“陆雪寰脸上那道伤,是不是你留的?”
云垂野一滞,侧目看他。
随河道:“你想问我怎么知道?方才陆雪寰卸下面具,手指抚过鼻梁的伤时,目光里没有恨。”
云垂野奇异地盯着随河,“我至今不明白天道为何会为你加封无情道。”
随河默然片刻道:“那我就更不得而知了。”
*
人界。
风雪漫天,谢皎盘膝坐在枯树底下,面前是一道空间阵法,从中能清楚看到上天界的景色。
陆雪寰五指顿收,回头对他道:“看见了不曾,我并未骗你。我的尊师用一个理由瞒我数百年,不肯见我一面。你也想日后也想在随河身上体会这样的滋味?”
谢皎一字一句道:“绝无这样的可能,五十年内,我会飞升。”
陆雪寰讥讽道:“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与我是同样的人。你以为只是这样简单么?不,他之所以找上随河绝不仅仅因为你们也出身四方山。他做事瞻前顾后,落一子行百步,等你察觉时,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随玉裁是无情道中人,飞升时顿悟大道的瞬间,其道心通明,但并非局中人可以体察。天道正名加封时才能点破,所谓当局者迷,随玉裁至今恐怕还察觉不到自身变化,等到时机成熟,他或许是最有可能突破遁墟境的上仙。七情六欲将彻底不存,与日月山川同寿同心,到那时,你就是将日月反向拨转逆流光阴,成定局的人终成定局,追悔也无用了。”
谢皎浑身一震,皱眉道:“你知道的不少,为何方才在阵中不作为筹码与云垂野交涉。当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雪寰面露怅然,声音低不可闻:“交涉?我等了这么久,只是想再见他一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