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日并未细问郁风的计划,以至于几日后见到那丝毫不知掩饰的白犬时,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此时谛听正蜷在院子里,他正上方施了个法术遮阳,谛听恹恹地神情彰显着他此刻有多么的烦躁。他掀起眼帘看了看眼前的祁肆,心道这人的境况,不是早跟郁风说了吗?为何还将自己千里迢迢地召来?
祁肆看着面前团在一起的白犬,全身毛发干净柔顺,耷拉着的耳朵透漏着委屈,惹人想要抚摸安慰。祁肆忍着想要伸手的冲动,余光看到了正进门的郁风。
郁风道:“可见着阿影了?”
“跟她的老师踏青去了。”
今日一早,阿影便告诉祁肆,老师念在她近日刻苦,所学内容皆习得不错,便带她出去走走。阿影原本想叫祁肆一起,可祁肆全身心都放在萤火身上,无暇顾及其他,便回绝了,只叮嘱阿影,出门务必当心些。说来奇怪,阿影很是听那教书先生的话,她身上也因此改了些骄奢的毛病。虽说祁肆本就没打算惯着她,可改了也算是件好事。
祁肆有些奇怪,郁风平时并不会主动提起阿影。她试探道:“你想用谛听试阿影?”
郁风并未否认:“值得一试。”
“谛听的体形,任谁看了都心生怀疑。如此大张旗鼓,不怕打草惊蛇吗?”
郁风道:“寻常人是看不到谛听的。”
“什么意思?”祁肆道。
郁风笑着解释:“谛听是神兽,不刻意现形,凡人岂能看到。”即使是神界之人,谛听若要刻意隐匿身形,也未尝不可。
她真当谛听是什么人都看得到的?
祁肆道:“所以你在西北听到我能看到谛听,才那么惊讶?”
郁风点点头。
“可我为何能看到?”祁肆心下疑惑,难道是因为除魔人的身份?
郁风道:“暂且未解,不过算不上什么坏事,不必过分究其根本。”
“可有些事,便得钻研个明白才行。”
比如自己到底从何而来?又该从何处结束?
郁风看着她,试探道:“何意?”
前些日子,院子里的花开了,花香随着风萦绕在祁肆身边,祁肆眼神跟随那几朵随风而舞的花瓣落在了谛听的身上,在丰都的日子里,抛开郁风那或许对自己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外,两人算是相处融洽。
也或许是最近太过疲惫,此刻......勉强算得上温馨,让祁肆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这对她而言倒是难得,“能斗胆问一句,所谓的天神......皆生来就是的吗?”
“凡间修仙人诸多,也不乏佼佼者,历时悠长,自然藏书诸多,论书籍种类完备与否,以天道宫藏书阁为首,竟还不曾有神者记录吗?”
祁肆十分坦荡,对于郁风的打趣谈笑,丝毫不见窘迫,“当日在藏书阁,没得闲查看有关古籍。我向来忘性大,上一代除魔人交给我的都快记不得了。烦请冥王赐教。”
郁风牵了牵嘴角:“有生而为神,也有修炼为仙的。代代神君更替,皆有定数。”
“你呢?冥王殿下。”祁肆轻笑道。
郁风忽然沉默了,他看着谛听,低声道:“年年岁岁的......太久了,也不记得了。”
郁风此人,即使是像此刻一般,与人谈笑风生,眼里也不见丝毫温度,依旧无温无情。可他方才他低声回答的那几句,却无端让祁肆觉得他有些落寞。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郁风看了眼快落山的日头,问道:“阿影几时出去的?”
祁肆道:“清晨。”
“清晨?这么久了?”
祁肆道:“阿影初次游玩,未免贪玩些。”
天空的残云,突然以不同以往的速度汇集。也在此时,郁风瞬间感受到了萤火精魂的躁动。他转头看向那斜阳残云,有谁映着残阳的光,脚步踉跄地走了过来。
是阿影。
她抱着一个人,浑然不像平时般软糯,周身欲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她抱着的那人的。她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自脸颊蔓延至鬓间。
郁风打量着她周身气度,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成魔的前兆。可精魂并未归体,她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她走近后,祁肆看清了阿影脸上飞入鬓间的红纹,与她脸上的血渍交相辉映,显得有些妖异。泛红的眼尾,昭示着她方才哭过,只是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里全是茫然无措。
祁肆来不及想太多,先生不知生死,需要尽快医治,可阿影如今这副样子,像是忘了这回事。阿影若是现在入魔,恐怕整个丰都都得殃及。
她木讷开口:“祁姐姐,我这是怎么了?”
她手里抱着她的教书先生,也不松手。怔愣地站在离祁肆不远的地方。
祁肆沉声道:“阿影,把先生放下。过来我身边。”
“祁肆。”郁风沉声道。
“祁姐姐......我......我......”阿影断断续续地说着,她偏头看了一眼郁风,心里倏忽升起一抹恐惧,手上不自觉用力了些。
郁风察觉到她的动作,淡淡道:“他还未断气,放手,阿影。”
祁肆温和道:“阿影,相信我。”她向阿影伸出了手:“来。”
阿影停顿半响,缓缓蹲下,动作僵硬,却又十分小心轻缓地放下了先生。
郁风迅速接过昏迷的先生,祁肆快步走到阿影身旁,一记手刀将阿影劈晕。与此同时,郁风落下结界,将整个院子与外界隔绝开来。
阿影此时未入魔,至少现在还是凡人之身,她又极其信任祁肆,这才让祁肆得手,也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
郁风探了探先生的呼吸,随即摇了摇头。祁肆抱着昏迷的阿影,问道:“阿影的情况呢?除魔剑有些躁动。”除魔剑在房间里,祁肆能感受到它的不安。
此时乐浲不在,要压制将要入魔的阿影,谁来护法?何况还有一个将死未死的先生。那先生没了脉搏,可魂未离体,像是谁硬将魂魄留在体内,妄图问冥界要这条命一般。
郁风放下那教书先生,神情严肃:“谛听,回冥界。”
话将落,郁风便消失了,祁肆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谛听道:“除魔人,烦请将她交给我。”
祁肆照做:“还请......”
谛听没有给祁肆话说完的时间,便带着阿影消失了。郁风的行为打得祁肆措手不及,她将教书先生安置在了房间里,可他几乎没了脉搏,身上的伤从何而来,这些都成了谜题。祁肆正欲出门请个郎中来看看教书先生的外伤,却发现自己走不出去。郁风的结界还未消失。
将过子时,傍晚郁风落的结界也瞬间消失。祁肆这才出门寻大夫。
一个月后,那教书先生的外伤好了七七八八,可一直未醒,身上也无半点死气。祁肆又在丰都呆了月余,没见丰都有何异常,当然也没见到冥界使者,亦没有阿影的消息。
祁肆那时没想到再见郁风时,竟然是好几年后了。
郁风走得匆忙,未留下些只言片语,他当时如何救那教书先生的,她也无从得知,也不知该继续用何种法子救他。
祁肆猜测阿影入魔一事,应当有了结果,她再继续呆在丰都无益,便准备离开,可她要去的地方,没法带一个昏迷的人。
她想到了一个地方,天道宫。好在那教书先生原本就独身一人,祁肆也免了交代,将他带到天道宫交给沈俐后,便只身去了雪域之地。
郁风带着精魂回到冥界,吩咐谛听将阿影放在净室,未过半个时辰,半路接到命令的乐浲回到了冥界。
谛听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殿下,因被恶意更换命格而堕魔的人或妖,执念极大,几乎再无转圜余地。若是想要扭转局面,至少需两位仙术大乘之人施法,否则极易被魔息入侵。殿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