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
雨水冲刷着土地,也冲刷着两柄染血的弯刀。
暗红的血迹很快被冲洗干净,银白的刀面泛着冰冷的光。
明履冰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立在雨幕里,任雨水肆意拍打着她的脸颊。四周一片寂静,夜色里唯一泛活的只有她那一双冰冷而幽深的双眼。
她侧头看向远处停着马车的地方,原本两辆马车只剩下了一辆。
明履冰牵了牵嘴角,泛起一个无奈的苦笑。弯腰捡起地上的斗笠,然后提起步子,沿着泥泞的车辙,慢慢走了过去。
几里外的主仆三人,此刻却叫天不应。
马车没行出去多远,一个颠簸,后轮就陷进了洼地里,任凭余妈怎么抽打前面的马匹,马车也没法再往前挪动半步。
余妈在车头哭喊:“走,快走,快走呀你!”
她刚刚亲眼看到那黑衣刺客一刀割下了一个护卫的脑袋,鲜血喷洒了一地,她害怕到发抖,只想着带夫人跑远一点,再远一点。
雨水将她淋得如同落了汤的鸡,她也顾不得,只一边声嘶力竭得哭叫一边狠狠抽打着马背。
那马吃痛,马蹄蹶得老高,一使劲,将马车提拉上来寸许,然后原地踏了两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后蹄一滑,又被拽回了原地。
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晚秋在车内大喊:“夫人,夫人!余妈,余妈快来!夫人不好了!”
余妈赶紧手忙脚乱地爬进车厢,却见徐漱莲眉头紧皱,抱着肚子不断地痛苦呻/吟,她上前撩开衣服一看,脸色大变:“不好,夫人怕是动了胎气。”
车厢里有淡淡的血腥气,离生产足足还有两个月,现在却突然见了红,还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
“这可怎么办呀?”晚秋哭叫出声,现在荒郊野岭,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余妈一巴掌拍向晚秋:“闭嘴!别吵着夫人!”
她也急得一脑门子汗,现在如若还在府里,立马请了大夫服下保胎的良药,还能好些,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全凭小姐自身硬撑着。
看着徐漱莲泛白的嘴唇,余妈这一会儿竟是连姑爷也恨上了,只盼着他能快些赶来接她们才好。
她弯腰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棉布垫在徐漱莲身下,又拿了帕子替徐漱莲擦汗,轻声询问道:“小姐,你怎么样了?”竟是心疼地唤成了徐漱莲还没出阁时的称呼。
徐漱莲倒在晚秋怀了,虚弱地摇摇头:“我无碍……”
她现在只担心夫君的安危:“余妈……你去,去看看将军有没有,有没有找过来!”
“好,老奴这就去。”余妈抹了一把脸,将帕子塞给晚秋,又转身爬出车外。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漆黑的雨幕里,伸手不见五指。余妈睁大了眼睛,努力地向后张望。
没一会儿,竟是见小道的尽头,隐约有人影出现,余妈心中一喜。
正在这时,天边劈来一道闪电,照亮了整片树林。随后,是一声破空的“轰隆”声响彻天际。
这一声雷鸣如同炸在余妈的脑袋上一般,震得他呆愣在原地。
她分明看见小道尽头的那个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手持双刀,正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她认识那柄刀,正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她可怜的小姐呀,她家姑爷这会儿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
余妈心跳得厉害,死亡临近的这一刻却出奇地冷静,她定住心神,赶紧回到车厢,将徐漱莲扶了下来。
“快扶夫人先走!”
晚秋早已吓白了脸,竭力搀扶着连站也站不稳的徐漱莲,哆哆嗦嗦地问:“往,往哪儿走啊?”
余妈心一横,将两人往旁边林子里一推,压低声音狠狠道:“随便往哪走,越远越好,快走!”
晚秋知道这是余妈让她和夫人先逃命,心底害怕极了,却已没有含糊,擦擦眼泪拉起夫人,跌跌撞撞地往林子深处钻去。
谁知两人刚走出去没多远,漆黑的夜色里就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声。
“是余妈!”
徐漱莲心下大痛,这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余妈为护她而死,她的夫君怕是也不能够再来找她了。
她心中大悲大怒,这时腹部却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疼得她直不起腰,她再也站不住,整个人失力地匍倒在地。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夫人!”晚秋想将她扶起,却是怎么也拉不起来。
“我……怕是,现在……就要,就要生了……”徐漱莲攥紧拳头忍过阵痛,嘴唇早已被咬出了血。
晚秋到底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跪在泥地里努力帮徐漱莲撑起身子,免得她压到肚子。
徐漱莲刚侧过身,脸色一变。
十米开外的地方,竟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黑衣人,浑身只露着两只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们,不知为何,竟没有上前。
“晚秋……快逃!”徐漱莲自知自己是走不了了,虚弱地推了晚秋一把:“好丫头,别管我了,自顾逃命去吧!”
那杀手明显是冲着她们一家来的,晚秋只是个小丫头,许能逃出一劫。
“不……”谁知这向来胆小的丫头此刻却哭着的摇摇头,“奴婢不走,奴婢不能丢下夫人不管!”
晚秋抹了把被雨水和泪水模糊的脸,转头狠狠看向那追过来的黑衣人。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一把抄起手边一根尖细的树枝,就朝黑衣人冲了过去。
明履冰静静地站着看着越奔越近的身影,她不想动手,却又不得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