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氏兄妹齐齐失踪一月有余,邵伯举却与她将这样的大事,说得轻描淡写。
杜泠静默然看了看这个她早已不熟识的探花郎。
而邵伯举却提及了另外的事。
“倒是我们两家的亲事... ...”他向杜泠静看了过来,跟她笑了笑,“静娘都知道了吧?”
杜泠静点了点头。
邵伯举目光略柔和了些,“你安心嫁过来吧,我不会亏待你。”
这算是一句承诺?
杜泠静还未听闻过这般如同街市买卖一般的承诺。
但她顺着邵伯举这话,垂眸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话到此处,似乎也没什么可再谈。
即将成婚的关系,却浅淡得堪比买卖双方。
邵伯举往门外问了一句,长随道还有人在旁处等他,邵伯举便起了身来。
“静娘多年不来京中,既然来了枕月楼便好生游玩一番,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相陪了。”
杜泠静知事地行了礼,送他出了门去。
他一走,杜泠静也无意在这精致却闷窒的雅间再坐。她让阮恭去楼下大厅里寻了一张小桌。
夜幕笼不到亮如白昼的枕月楼,舞姬携灯流连台上,歌舞乐声飞扬。
杜泠静在窗下的小桌边坐了下来,“就在这里等着吧。”
阮恭在旁道是,又低声道了句,“我已照着姑娘的吩咐,让菖蒲守在积水潭了。”
杜泠静颔首,又拨了盏中茶叶饮了口茶。
所谓扈亭君给她书信,让她去积水潭寻物的事,根本不存在,她也告诉了邵伯举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若是邵伯举还是去了积水潭... ...
杜泠静慢慢饮着手中香茗。
枕月楼里挤满了人,饶是她坐得偏僻了些,却不耽搁听茶客热火朝天的言语。
离着中秋还有一日,整座茶楼再没有第二个话题。
这会就有人说着今岁要联姻的高门,“... ...都等着皇上赐婚,月老都没皇上这么忙。但皇上今岁得先紧着那二位来,旁人未必顾得上了。”
有人直接问了句,“都说探花郎今岁要续弦,到底是哪家的贵女?定了没有?”
一旁的人说定了,“那家都往宗人府递名帖了!”
“到底是哪家?”这人还没闹清。
一旁的人直接告诉了他,“是澄清坊杜家,先杜阁老府上!”
这人吓了一跳,“杜阁老不都过世多年了?不是说他膝下只有一女,还未嫁人?”
“没呢,先前的未婚夫没等完婚就没了。这般耽搁了年岁,再想成结发之婚怎么可能,只能给人续弦了。可巧探花郎要娶继室,这位杜姑娘真是有时运!”
“呦,这可是高嫁,若论寻常,以杜姑娘那家道、年齿,哪里还能嫁得高门?也就给地方乡绅续弦。”
阮恭低声骂了那几人几句,反倒是即将“高嫁”的杜泠静一派淡然,继续饮茶。
那几人却又论起来旁的,“... ...听说永定侯府今岁要迎侯夫人,这事保准儿。”他说千兴坊里,“有人押了五百两雪花银,赌陆侯爷今岁必娶侯夫人过门!两日后圣旨下来就开了!”
这话一出,众人全“呀”了一声,引得半个大堂的茶客都看了过来。
这几人倒也不作收敛,“谁押的,这么确定?但没听说哪家要跟永定侯府结亲啊?”
众人把有可能的高门都数了数,数来数去,确有几位高门贵女正与侯爷相配,但到底是哪位,谁也说不清。
不知是谁道了一句,“反正不会是杜家那等失落门户,不能是定过亲事的却没嫁成的老姑娘!”
阮恭脸噌得青了,忍不住要跟这几人掰扯起来,杜泠静连忙叫了他。
她低笑了一声,“人家说的也没错。”
位高权重的永定侯爷,必然眼高于顶。当然她也无意另嫁。
然而她话音未落,喧闹的大堂倏然一静。
众人不知怎么齐齐抬头向西楼三楼上看去。
雕花栏杆前,男人长身而立,墨兰色的锦袍衬得他如一柄墨玉长剑,冷肃而矜贵,他目光缓缓掠过堂下,目光在偏僻窗边的茶桌前顿了一顿。
杜泠静一怔。
是他。
楼梯上对她“好言相劝”的那位。
她不知此人是谁,但却听见一旁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原来陆侯爷真的来了?”
陆侯?
杜泠静恍了一恍。
永定侯,陆慎如?
她抬眼看去,男人的目光扫过众人,不知怎么,恰向她这处落了过来。
杜泠静一愣,下意识扭头别开了去。
她没再看,但余光却隐隐瞧见男人似乎又在栏杆前停留了一息,接着转身离了去。
随着他身形消失,大堂里又迅速恢复喧闹交谈,只是这次茶客言语中的兴奋掩都掩不住了。
“原来侯爷真来了!枕月楼东楼接了邵探花,西楼请了陆侯爷,今日是什么日子,什么人能让这二位都来此?”
离着中秋夜还有一日,但枕月楼已鼎沸地越过了中秋。
杜泠静微微蹙眉。
邵伯举是她请来的,但那位侯爷... ...
不知怎么,她耳边莫名地回荡起男人低哑的嗓音。
“此间没什么好人,不来也罢。”
他的掌心暗暗发烫,握在她腰间的手力道不减反重... ...
杜泠静神思一掠,未及收回,菖蒲忽从门前跑了过来.他从积水潭回来了。
菖蒲一个箭步上前,到了她耳边。
菖蒲的话说完,杜泠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阮恭细细瞧着她的神思,见她神色变幻了一时,却忽的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千兴坊里,是不是也有许多人押邵伯举与我的婚事?”
阮恭还没回答,菖蒲赶忙道,“是呢姑娘,他们都等着圣旨赐婚邵家和杜家,赚上一笔呢!”
但阮恭见姑娘极淡的笑了笑,慢慢放下了手中茶碗。
“那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