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青叶信以为真,每天带着盒饭来回跑,他这个年纪,估计并不知道先天性心脏病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医院住了几天,治疗方案跟随着巨额账单,手里的钱岌岌可危,郑什已经没空去想怎么还钱了。他和康叶离轮班倒,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医院,隋青叶整天还乐呵呵地,经常为大城市的繁荣而惊叹。
郑什躺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只眼睛。
昏暗的宾馆房间里,隋青叶拿着他的小灵通玩俄罗斯方块。
“怎么不把灯打开?小心眼睛给你玩瞎。”郑什懒洋洋地支起身体,被子从肩上滑落,落在腰窝的位置。
“哥,你怎么醒了?”隋青叶一抬头,目光就落在他的腰上。昏暗的侧影藏匿着呼之欲出的荷尔蒙,青少年的身体还没办法锻炼出这么完美的曲线,二十岁的男人却仿佛天生般拥有这一切。
郑什把衣服给自己套上,嗓音还带着睡眠不足的沙哑声,“睡不着,几点了?”
隋青叶扑到床上,笑眯眯地把手机还给他,“才十点半,你再睡会儿好不好嘛。”
他早上七点才和康叶离交班,这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但对他来说差不多也足够了。
“你出来也有几天了吧?我有个跑车认识的兄弟,接了一趟后天来省城的大单,到时候你坐他的车回去。”
隋青叶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我不!我呆这儿又不影响你们什么,你别想着送我回去!”
“闹了这么久了还不够!期末考试不考,你书不想读了是不是!”
“就是不想读了!”
“隋青叶!”
郑什怒急攻心,简直气得想吐血。隋青叶却一头扎进他怀里把他抱住,干嚎了一阵,委屈巴巴地大喊:“哥哥!我求你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郑什被他撞地晃了一下,最终还是心软了,懒洋洋地笑了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去,把我裤子拿过来。”
隋青叶噌一下跳起来,拿了他的裤子就往外跑。
郑什惊道:“唉!你干嘛!疯了是吧!想让你哥遛鸟呢!”
隋青叶朝他做了个鬼脸,“你先答应我不送我回去!”
郑什简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了,好说歹说地才哄着他把裤子给还回来。
“干啥都可以,就是不乐意上学是不是?!你看你以后不上学,拿着个小学文凭出去能干什么?工地上搬砖还是去蹬三轮?!”
隋青叶理直气壮的说:“我在家伺候你和小宝!你们出去工作,我当保姆!”
郑什:“……”
他算是服了气了。
小灵通打开,看到俄罗斯方块的记录被反超了一倍不止,心想这小孩儿脑子挺灵光的啊,怎么就这么倔呢?
“去收拾一下,待会儿跟我出门。”
隋青叶还怀疑他是要把自己给送回去,死活不肯出门的。
“去游乐园!带你去游乐园你不去是不是?!”郑什气愤道。
隋青叶微怔,随即眼里立马亮了起来,飞快就冲去洗脸漱口,也不要人催了,兴高采烈地开始催着要出门。
两人去了游乐园,天气倒是不错。
陪着玩了几个基础的娱乐项目,郑什就开始头晕犯恶心了,正说要休息一下,隋青叶又被哆啦A梦的玩偶吸引过去,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郑什当然清楚,只要拍照就是十块,可不等他阻止,隋青叶就已经吵闹着要一起拍一张了。
心想小孩儿这么开心,他也不忍心败兴,只能忍痛掏钞票。
两个人站在玩偶中间,他站地歪歪扭扭,隋青叶就跟那个站军姿似的,挺胸抬头双手放在两边。
“二位,笑一笑,看这边——”
闪光灯亮起的前一秒,郑什把手放在隋青叶肩上,“别紧张。”他小声说。
他感觉到隋青叶的身体猛地绷紧了。
咔嚓——
过山车是重点项目,郑什实在是没精力了,只给小孩儿买了票。他在长椅上坐着,翘着二郎腿,拿着刚才的照片打量。该说不说,隋青叶长得特秀气,不仔细看的话,会觉得像个小姑娘。
他放下照片,抬眼看到隋青叶在上面给他打招呼。
他笑着挥了挥手。
当过山车运转起来的那一刻,阳光晃了下他的眼睛,突然的泪光闪现在眼中,他心头浮现出一个令他痛苦的想法。
这个把他当做神明一般供奉着,几乎对他言听计从的,那么乖巧那么可爱的小青叶,以后,会恨他吗?
会恨他答应把小宝送走吗?
几个小时前,郑什坐在寂静的医院过道,流感病毒加重了小宝的病情,医院表示情况危急,叮嘱他们赶紧转院。可转院,能转到哪里去呢?他又哪里有那么多钱呢?
他想起了万保宁,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救小宝。
“你疯了?!真以为姓万的会无缘无故帮你?!那人精得更狐狸似的,几句话就能把你玩死!”康叶离抢过他的小灵通,坚决不同意他打电话找万保宁求助。
然而郑什却想不出除此之外的任何办法了,他抱住头,眼睛死死盯着地板,红得几乎能滴出血。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他的嗓子哑了太久了,“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小宝死吗?!”
眼前的危机如同压在心头的巨石,放弃两个字没人说得出口。
“我没有这样说。”康叶离带着他去了露台,靠着栏杆,她垂眸点燃两支烟。
郑什从她手里接过一支,尼古丁稍微缓和着他紧绷的神经。
烟雾从康叶离的嘴边徐徐吐出,模糊了她的神情。
“找你外婆吧。”
她拿出钱包,从深处翻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她和一个陌生且熟悉的女人,那个女人漂亮地能让一切黯然失色,瘦削的肩膀下是纯蓝色的小吊带,那是一张精致的,温润的,南方女人的脸。
康叶离翻到照片背面,上面落着一个京城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