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往回看的时候,只有一条路。
弯曲的龙泉山道仿佛一条蜿蜒的巨蟒,烈焰般炙热的风声穿透颤抖的车窗,终点就在眼前,任何人在这时候都只会做一件事——
油门踩死!
轰——
车身浮空,震碎的玻璃刺痛皮肤,下面,是万丈悬崖。
郑什猛地睁开眼,洁白如雪的天花板在夜色中呈现出浅灰色,空调上的数字显示数字‘18’,可汗水还是打湿了枕套。
是梦。
他坐起身,手腕颤抖着抽出一支烟,火舌吻过烟丝,他长出了一口,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味让他的神经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灵通——那是万保宁送给他的,说什么,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
提前报丧吗?
他捂住脸短促地笑了声。
没兴趣。
洗了个澡,浑身酸痛的症状得以缓解,今天就是比赛日,他在熟悉了两天的路况后心里至少有了个谱。弯道崎岖密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车毁人亡,刹车片什么的,他在天亮之前就反复检查了无数次了。
至少他可以保证,没人在他车上动手脚。
这种比赛他是第一次参与,没什么经验,而且难度还搞得这么高,换了旁人,早他妈尿湿三条裤子了。
事实是,郑什慢悠慢悠地开着车到了比赛场地,好几个穿着美式啦啦服的长腿靓女围在山猫身边,几个小弟窃窃私语,纷纷朝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像在看那种头一回进城的土包子。
“我压他在第四个弯道上认怂。”
“那你对他还挺有信心的嘛,就这小子,怕是头个弯道就得被甩飞一公里。敢应战,算他年轻气盛没见过世面。要知道山猫哥的车技那可不是吹的,国外拉力赛都拿过奖的,能被这傻小子赢了?”
“那也不一定,山猫哥厉害是厉害,但他老了嘛。赛车拼的是什么?胆子。”
郑什慢吞吞地将车停在出发点前,解开安全带时还卡了一下。
“哟,猫哥,来挺早啊。”他叼着烟,痞里痞气地朝着山猫的方向抬了下头。
山猫冷哼一声,巴掌揉在啦啦队女生的屁股上,“你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这姑娘和我打赌输了,那胸,可得劲!”
“害,不早不晚。我这人是个绅士,对这些欺负女孩儿的事,向来是要见义勇为的,真要是我在,就怕扫你的兴了。”
郑什耸耸肩,山涧的微风吹过他的额头,他下意识顺了下头上的寸毛,这才想起今早上自己给头发剃了。
“真是个绅士?”山猫大笑着走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手在他□□捞了一把,“该不会你这玩意儿没用过吧?!”
郑什挑眉。
“卧槽!各位美女!今儿你们可有服了,逮着个小处男,待会儿他要是不小心赢了我,你们可得好好招待招待人家!”
山猫的话吸引了姑娘们过来,抓着郑什就是一阵调戏,给他搞得有点儿不自在了。
“哥,我初夜还得留给我老婆呢,可别搞我啊!”他抽了支烟给山猫,“软中呢,指不定是我最后一包烟了,今天吃好点。”
山猫接过他的烟,他殷勤地送上火。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山猫眯着眼睛打量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少只手总比把命丢了的强,知道这条路一年能死几个人呢?”
郑什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叹了口气,“这些老弟都知道,可不嘛,死了多不划算。可万哥有句话我这几天一直记着,年轻人嘛,要有点梦想,没点梦想可不就是条咸鱼吗?”
山猫拍拍他的胸口,“真想好了?做咸鱼也没啥不好的,不是?”
郑什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关要是过了,那他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回去开个店,就是修车店开不起来,真做个咸鱼也没什么不好。
可他不想少胳膊少腿地回去,那样子,让小青叶看到,不知该怎么哭呢。
怎么想起那小子了呢。
也不知道隋青叶这会儿在干嘛。
早饭吃了没,作业写完了没,在学校惹事了没?想哥哥了没。
也就几天没见,居然有点儿想小孩儿了。
“大不了就是死嘛。这地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万一,我要是赢了呢?”郑什笑着看向山猫,“哥,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最大的本钱呢,就是年轻,头铁。”
他的字典里没认输这个俩字。
山猫在他头上薅了一把,“好小子,你这人长得像是个傻逼,仔细一瞅,还是个傻逼,说话也带着一股傻逼味,可混到咱们这地步的,不都是些头铁的傻逼吗?”
敲了下他的头,山猫说:“得,待会儿头撞挡风玻璃上的时候,可得记得自己是个头铁的傻逼。”
“是个玉树临风,帅得惨绝人寰的头铁大傻逼。”郑什如是评论道。
准备的哨声响起。
郑什打开车门,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小灵通放在他视野范围内。
“3——”
“小宝,舅舅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你乖乖睡觉不要踢被子!”
“2——”
“外面怎么下雨了?我伞呢?”
“1——”
“算了,先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