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中午下楼吃饭时,闻慈见到了陈小满。
她上周末就说要来看新电影,周六下午放假,陈小满坐公交就来了,远远地就看到电影院外墙上的海报,那么大,哪怕前面围满了人,她也能把上半部分看得清清楚楚。
陈小满走进电影院,恰好看到靠在楼梯边上,笑眯眯看人排队买票的闻慈。
“小慈!”
闻慈一抬头,就看到陈小满,她惊喜叫道:“小满!你怎么来啦?”
“说好了我要来看新电影的,”陈小满快步走近,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抿嘴一笑,“是工作好还是上学好?我看你脸色这么好,一看就过得很不错。”
闻慈摸了摸自己白嫩的脸蛋,笑道:“都不错!”
两人寒暄几句,陈小满便道:“外面那个海报是你画的吗?好大一幅!我看见的时候吓了一跳,不过真漂亮,外面都围满人了,等会儿我要凑过去仔细看看。”
闻慈笑道:“那幅是我和另一个美工画的,那个,才是我独立完成的。”
说着,她指了指售票员身后的竖海报。
陈小满没想到闻慈还有美工同事,但她看看那幅竖海报,眼睛都放光了,坚定地夸奖道:“真好看!比你之前在咱们学校门口画的板报还好看!”
闻慈笑得露出俩甜梨涡,“你要看什么时候的电影?走,我陪你排队去。”
陈小满站在队伍后头,望着前面十几号人,忍不住道:“以前上新电影买票的人就够多了,今天更多!这才第一天呢,难道是因为这回的片子特别好看?”
“因为以前都是电影上了大家才知道啊,”闻慈笑着为她解惑,“等大家陆陆续续知道消息,陆陆续续地来,哪像这回?电影海报贴上去好几天,大家都知道要上新电影!”
今天上午这半天,她又赚了好几十个娃娃点呢!
眼见着离天赋值6越来越近,哪怕出版社还没有影子,闻慈的心情也很好。
等排到陈小满,售票员一抬头,顿时乐了,“哎呦,小闻美工你排个啥队?这是你朋友?也是市七中的学生吧,看着还是学生样儿呢。”
陈小满脸蛋红扑扑地笑,等买票的时候,却一问一个没有。
“这周六和周日的票都卖光了,周一的也快卖没了,哎呦,这几天老多人都要看《基督山恩仇记》呢!”听售票员这么说,陈小满傻了眼。
“我平常还得上课呢,晚上天黑了来不了电影院。“
售票员热情道:“没事儿,那你就买下周末的票,你看看要哪天哪场的?”
陈小满最后要了张周六下午的,她拿到票揣进兜里,这才跟着闻慈走到一边,又说起这周学校的事,“大家知道你不来了,都可想你了呢,他们说有空来一影院看电影!”
闻慈笑眯眯的,“成成成,正好我也跟大家唠唠嗑。”
下午和陈小满唠唠嗑,晚上回家,闻慈对着空白的笔记本抓耳挠腮。
她还在想小人书的事,这和独立的插图不一样,得是有故事有情节的,她以前也画过类似的绘本,但不论故事内容,还是画风主题,都和七十年代的小人书大相径庭。
她乱七八糟的大纲都废了十几页纸,还觉得差点意思。
等到九点多钟,闻慈叹口气,合上笔记本拉灯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广播的声音,她翻了个身,脑子乱糟糟地想着是怎么回事,等一个个庄严的字音传入耳朵,她忽地反应过来,惊恐地睁开了眼。
“……于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在首都逝世,终年七十八岁……总理同志永垂不朽——”
闻慈猛地翻身坐起,曾经在历史书上学到的事件忽然想了起来。
她神情怔忪,半晌没动,外面也起了明显的喧哗,不知道哪家老人跑了出来,大叫着不敢相信,撕心裂肺的吼声含着哭腔,像一道火焰,猛然点燃了凌晨的街道。
闻慈披着棉袄出来,没了房子阻隔,市广播的声音愈发清晰了。
讣告播了三遍,周围吵闹得好像不是黑夜,而是什么白天。
城市里无数人苏醒过来,为了这道突然的讣告哭泣、嘶喊,尤其是亲身经历了过去那个年代的老人,闻慈没经历过,她的历史甚至也没学得多好,但她了解现代史。
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闻慈在院子里蹲了会儿,才回到屋里。
睡是睡不着了,估计没人听到这个消息还能睡着,闻慈第二天带着浮肿的黑眼圈走到街上,路上几乎每个人都和她一个样子,不,远比她还要悲怆狼狈。
公交车司机瓮声瓮气地提醒人交车费,闻慈给了钱,坐到靠窗位置,看着外头的景象。
报亭外的队伍排成一条长龙,甩到街的那一头,一个老人拿到报纸,眯缝着老花的眼去瞧,老树根般黝黑粗糙的手抖了又抖,最后身躯一晃,直接倒了下去,惊起一片尖叫。
这景象在今天比比皆是。
报亭外的人等的都是同一个消息——哪怕昨晚听到广播,他们也不愿相信。
公交车缓缓驶过,闻慈看到无数个哭天抢地的人,她觉得自己也很不好受,等进了电影院,售票员坐在柜台里面,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
这场让全国上下为之悲痛的哀悼一直延续。
市里原定的春节晚会没了,大家没有心思欢庆,都在忙着悲恸的悼念,很多报纸上都传颂着哀悼的文章,城市有点乱,但很快又被首都传来的消息抑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