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觉得浑身气息不对,倒让她紧张了几分,“呃……嗯……”
“还不回家?”
“要回了……不用你送我!”千禧扭头就跑,慌乱逃离了那几分危险气息。
直到江年安排完马车,江祈安还未睡下。
江年都准备洗洗睡了,忽然被人叫去了堂厅,江祈安正襟危坐,神色幽幽。
江年莫名害怕,“公公公子这么晚还不休息?”
江祈安并不多废话,将那本包了书皮的书拿起,江年身子一抖,忙解释道,“那天我洒扫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一眼……也没怎么看……就放回去了……”
江祈安敛眉,“你看就看了,好歹放回原位。”
“我……我……”江年颤颤巍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又偷懒没认字?”江祈安眉毛一拧。
江年忙惊呼,“公子我忙啊!这天天都是活儿,哪儿还有时间认字啊!”
江祈安捏了捏眉心,“江年,你若不识字,我怎么把家中大事交给你?到时候别怪我狠心,另寻管事!”
江年想起那年家被洪水冲毁,他被冲到了十里外的地方,混在乞丐堆里,忍饥挨饿,受人欺凌。恰巧遇见了江祈安,他念及他们同村,时常接济,他才得以活下来。
后来他上京赶考,他跟着去了,江祈安虽说当他是个书童,但也待他极好,二人躲在破庙啃一个硬馒头,又遇上打仗,还被抓去做了俘虏,新朝建立,他们才得以重见天日。
那时的江祈安不过十八,站在那尸骸堆里,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悲伤愤慨,也说什么出人头地的话。
他只是平静地望着远处,问自己,“江年,你觉得岚县会遭此屠戮吗?”
江年一个朝不保夕乞丐,哪儿管得了天下大事,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他对江祈安摇头,却也尝试着说些什么,“有兵就不会被屠戮。”
江祈安没有回应,只望着那满目疮痍的大地,“也算其一,但不能算对,总有更强更野蛮的兵。”
江年不解,拢了拢被烧得全是破洞的衣裳,“有兵都不行,那要怎么办?”
江祈安摇头,“不知啊不知。但天人合一,浑然一体,或是能行……”
江年听不懂,时至如今也不懂,一问吧,江祈安铁定得叫他多读书。
江年还在羞愧于那春宫图的事儿,江祈安一声“扣钱”让他神思回笼。
“公子,扣多少月钱?”
“全扣了!”
“别啊。”
“把字儿认全了我就还给你。”
夜里,江祈安睡不着,又将床边暗格的画儿拿出来反复摩挲。
画锦已然泛黄,长久的摩挲让画的触感变得毛绒绒的,宛若人脸颊上的绒毛,让人思绪飘飞。
画作不止一幅,暗格里还有许多,都只画了一个人,或纯真,或娇俏,或明媚,或魅惑,从十岁的模样画到十六的模样,年龄日渐成熟,女子的特征也愈发明显。
最后一幅侧卧窗边妖娆姿态的女子,却是他在某个夜深人静,凭借着几分醉意疯狂的臆想,还有对武一鸿的嫉妒,一气呵成。
第二日醒来,他自己看了都觉得脸红,却又回味悠长。
倘若世间君子论心不论迹,那他就是世间最恶劣的小人。
可若是论迹不论心,他看着这幅画,不由嗤笑一声,他仍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以前他还嚣张过,觉得只是自己年龄小,他若和武一鸿同龄,谁赢谁输犹未可知,若是高中,那更不得了,心里隐隐觉得千禧一定会后悔。
后来年龄长些,他就明白了,就他这狂妄无知的性子,赶武一鸿差远了,他自己都瞧不上。
眼前的画,就是赤裸裸的罪证,千禧看见,定会觉得无比厌恶。
但他最恶劣的行径,莫过于,即使如此,他还是会留下这画,以供他在每一个深夜,细密地回想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江祈安几乎是伴着画入眠。
梦里全是潮湿黏腻的空气,她用手剥着橘子,柑橘清新苦味四下弥漫,她檀口翕合,笑吟吟地问自己,“梅雨天气,你的书晒了吗?”
江祈安摇头,满眼尽是她莹白纤细的指节,她的手腕骨节突出,手背隐有发紫的血筋,黄澄澄的橘瓣在她手里松散,她握在掌中,慢条斯理捻去那橘瓣上的白茎。
一整个橘子干干净净时,她才会将掌中温热的橘瓣给他。
江祈安馋那橘子的酸甜口味,口干舌燥,喉结不断滚动,直到她用两个指头捻起一块橘瓣,塞到他口中。
一半温热,一半冰凉,指尖的咸,橘皮的苦,汁水酸甜,滋味丰富。
江祈安沉醉其中,竟忘了要去晒书。
……
一觉醒来,江祈安便想给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他那么混蛋?千禧是姐姐啊!还是有夫之妇!
他想把那画作撕了,以表决心,来回踱步后,又心虚地将画作都收好,暗骂自己无耻。
江年叫他用膳时,一如既往地问他要添置些什么,往日江祈安总会说,看着添置便好。
今儿不一样,他说他想吃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