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怎么还是向着陈词。”郑千山撇嘴,佯装不悦。
“不过……”郑千山伸手揉上自己的额头,遮挡眼底险些没压抑住的泪水,“我和陈词多年未见,他现在好吗?还有庄先生。”
“陈词他啊,好得不得了。庄先生也一切都好。大家都时常念叨起你们呢。”
“其实属下很羡慕陈词他们,能时刻陪在您与庄先生身边,朝夕相伴。我们这些分散各地的,总是盼着哪一日任务完成回去同大家伙团聚。”
“可惜……”郑千山移开手,注意到魏初的笑里暗含悲伤,不忍再使魏初多想,便立刻止住话头。
“您看我,还是这样话多。您这次虽是秘密来懿州,只怕早晚被那些人得了消息。属下便不多言,告退。”
郑千山说罢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远。
“这小子,腿脚倒是利索。”魏初本想再同他闲谈片刻。
罢了。来日方长。
魏初轻叹气,想起角落的白清柳。也不知他的白小公子,这一会儿在想些什么。
魏初悄悄移步至白清柳身侧。观赏起白清柳的侧脸,高鼻梁着实好看。
白清柳直直地发着呆,双眉紧蹙,双手藏于身后,手指交错相勾。
他那柳叶眉还是舒展开来更好看些。“白小公子,走啊,我们去玩。”
“小魏大人。”白清柳整个人看起来怯生生的。
这……带兵杀敌于魏初而言,易。哄这样一位他心尖尖上的小公子于他而言,难。
尽管庄先生曾多次提醒他时机不到,大业未成,万不该被情感左右行事。但他就是改不掉偏爱眼前人的习惯。
“千山的话,不要放在心上。”魏初只能这样开口安慰道。
白清柳抿着嘴。“小魏大人,其实我现在有许多问题想问你。”
魏初犯了难。他该怎样同白清柳把这所有事情一次性解释清楚,且能继续瞒着白清柳他幼时于宫内不慎跌入杏园旁的荷花池里大病失忆之事。
魏初只能在心下暗暗思虑起妥当且不易使白清柳生疑的说辞。
那日的荷花池内,只白清柳一人。
可那日的杏园中,是老皇帝和一众旧臣亲信。
白清柳是否为失足落水,魏初说不准。那日他得到消息一路飞奔赶过去时,白清柳已经被救上岸。他看见,医官们身后的老皇帝,皱着眉。
后来白清柳被白中雾带人抬回府去静养,魏初还是留在宫内做盛宴的伴读。一连好几日,魏初见到的老皇帝都是皱着眉的。
直至得知白清柳因病失忆的那一日,老皇帝龙颜大悦。旁人只以为他是因白清柳还活着而欢喜,但魏初,不这样想。
白清柳活下来当然是件天大的好事。但那的前提是,他失了记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但我不打算问了。”白清柳突然又道。
魏初愣住。“你确定?”
“我确定。”白清柳坚定点头。
小魏大人不说,自是有他的良苦用心。我不该使他难办。白清柳想。
“错过这一次,可就没有别的机会了。”
白清柳的手指于身后悄悄解开。“那是不是只要我不再开口问,我所不知的一切就能顺其自然地继续?直至最后真相大白。”
魏初一时竟被白清柳问住。
白清柳偏过头,魏初瞧不清他的神色,片刻后白清柳露出释怀的笑容:“我愿意等。”
“但我还是要说,不要为我再默默付出那么多。这样深重的情义,我,还不起。”白清柳的手在衣袖中轻轻握住,大拇指于食指关节处打圈。
“魏初。”白清柳这样喊道。直呼其名。
魏初的心忽地刺痛一下。他从未想求回报。他求的,始终都是白清柳喜乐安康,顺遂无虞。仅此而已。
也许白清柳永远不会知晓,他二人昔年的一场偶然相识,于魏初而言,是怎样地刻骨铭心。
无崖山一行,他死里得生。
其实自那归来后,他没打算再做一个活人。在他眼中,曾经的自己早已经死去,也早该死了。他留在尘世的这条命,只是为着千万黎民。
直至与白清柳久别重逢。他突然变了想法。
他也可以,为苍生中的一人。
天地之路,无论神人鬼,皆无尽头。路无涯,山也无崖,情怎敢尽。
那应当称之为:生之信仰。
“白小公子客气什么。”魏初五味杂陈,却不敢表露。“不过,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魏初试图用区区四个字来概括他在不为人知处心甘情愿为白清柳付出的一切血泪。
“我……”见魏初这般,白清柳意识到自己的话表意不明。
白清柳急忙补充道:“我只是心疼你。小魏大人。”
白清柳与魏初对视。
“嗯?”魏初一时情难自抑,兴奋得如同个孩子。但在白清柳眼中,魏初只是稍微挑眉。
但他又冷静下来。此时此刻,于白清柳而言,这样令他心疼自己的情义,该是挚友之情。
不过也好。能继续守护他,且不使他因自己的这份情心有负担。
又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本就是他魏初一人心甘情愿。
但他魏初,乐在其中。
“我们去玩吧。走么?”魏初朝白清柳伸出手。
“我想回上医堂去。小魏大人,你带我回去吧。”白清柳答道。
“好。”魏初有些落寞,收回手。
“跟在我身后。跟紧我。”魏初再三嘱咐。
“放心。”
白清柳一路跟在魏初身后,有好几次,他望着魏初的背影望得出神,险些撞上墙角。
待魏初听见动静转过身关切地询问他时,他谎称是新发现了些花草,看得入了迷。
但真正使他入迷的,明明是魏初。
而魏初听罢,依然是那句:
“白小公子,小心些。这些植物上不知有无毒药,还是不要碰的好。”
永远是这样细致。从何时开始,他对小魏大人,有些不一样了呢……
白清柳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