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狭隘了。”盛浣归突然说道。
白中雾略微愣住,没想到盛浣归沉默良久开口说的是这句话:“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你是个光明磊落的,所作所为自有你的道理在。大局为重,是本宫因着私事一时错怪于你。还……还暗中指使人屡次为难于你。”
“殿下这是在……”白中雾看着眼前的盛浣归:“认错?”
“犯错便认,有错便改。本公主还是做得到的。”
白中雾投去温柔的赞许的目光。
盛浣归借机问道:“那日后无事不入迎风宫的事,是白辅国你私自决定的?”
“是。”白中雾直言道。
“你就不怕父皇降罪于你?”
“长公主殿下难道还未受够吗?”白中雾反问起盛浣归。
“什么?”盛浣归有些懵。
“陛下为着他的权衡之术,乱点鸳鸯谱便罢了,还特意降旨迫使殿下与臣每隔七日于迎风宫中一见,对毫无感情的男女二人来说难道不算折辱?”
“大胆!白中雾,你不要命了?”盛浣归紧张起来,环顾着四周,他白中雾竟敢在众人面前议论起父皇的不是。好在这不是旁的地方,是阿宴的承冠宫。
“臣所言,不过心中所想。偌大的皇城,身不由已,命不由己,臣便要争一争这言行由己。殿下觉得,可好?”
“言行若由己,你哪还能有命活了?白中雾,你是嫌上次进慎刑司没死成是吗?”
盛浣归真是读不懂白中雾,永远有那样一股执念,永远要做泥潭里的清流。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求自保,所有人都在向后退,唯独他白中雾,不要命地直行着。
“父皇若降罪,你……”
“殿下不必忧心,陛下若降罪,也只在臣一人。”
盛浣归无语,她忧心的是这个吗?
“那你整改掌书局的打算岂不是成了泡影?”
“臣自有安排。无论是进慎刑司,还是罢官,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得罪天子,你是要亲手葬送你的锦绣前程?”
“前程断送,也只能说明臣不适合做官,臣自可去别处另寻法子做臣想做之事。”
这倒是……倒是让她盛浣归无话可说。
“白辅国行事还真是妥当得很哪。”盛浣归苦笑道。
“好了好了,中雾,瞧瞧,你都把阿姐吓成什么样子了。”盛宴笑着走出来。
“阿宴?”盛浣归皱眉:“你刚刚说的什么?”
盛宴走上前,轻拍上白中雾的肩膀,二人站在一处:“阿姐,让中雾不再去你那儿,是我向父皇提议的。我早猜到你会来兴师问罪,便让中雾提前等在这儿。”
“你小子!”盛浣归狠狠掐着盛宴的耳朵,“真是要吓死阿姐了!”
“啊——”盛宴本欲躲着盛浣归却还是被抓个正着,“阿姐,疼死我了!”
听见盛宴喊疼,盛浣归这才停手。
盛浣归走近白中雾:“白辅国,仗着有阿宴撑腰,你也是敢唬本公主了?”
“臣不敢。适才所言,除去承认私自决定无事再不入迎风宫外,皆为实话。”
盛宴也帮着白中雾说话:“是啊,阿姐。其实一开始中雾确是要私自决定,是我觉得不妥,才替他向父皇提议此事,所幸父皇应允了。”
盛浣归审视着盛宴:“阿姐姑且信你。”
盛宴注意到盛浣归额间的梨花花钿:“阿姐额间是梨花花钿?”
盛浣归点头:“怎么了?”
“很好看。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中雾同阿姐一样,对梨花情有独钟。”
“哦?”这么多年,盛浣归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同她一样,对梨花情有独钟。
她试探着询问白中雾:“是因为梨花纯白无瑕?简洁素净?”
这是宋晨昏当年得知她喜爱梨花后所说的。
白中雾眼眶微红,迅速平复好情绪后缓缓开口:“梨花确实如此美好,只是……臣最喜它花开五瓣,因为臣幼时家中有五口人。臣最初所愿,是与家人过一生宁静无忧的普通日子。”
盛宴站在一旁,不解地笑道:“中雾,这也能算爱花的理由?”
盛浣归愣住,其实她喜爱梨花也是这个原因,只不过未曾对任何人提起。小时候她常常想,如果她出身平民,就能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受尽宠爱,过上和父母外祖父母一起生活的五口之家的温馨日子,再不受皇家束缚。
未曾想,冥冥之中,是白中雾最懂她。或者说,是白中雾最像她。
一样的深陷其中,一样的拼命挣扎。
在抬头仰望高空的时刻,他们都想永远留住唯一的那束光。
那普照众生离苦的救赎,高悬于九天之上。
不同的是,白中雾那束光将照耀整个居安。而她还没想好,她的那束光到底是什么,又应该是什么。
“那阿姐呢?阿姐为何钟爱梨花?”盛宴问道。
盛浣归缓过神,笑笑:“自然是因为梨花纯白无瑕,简洁素净啊。”
“哦。”盛宴没放在心上。
“阿姐,你该夸我才是。有我的提议,以后你和中雾终于不用受苦了。虽说我们都是一样身不由己的人,但痛苦能减轻一分是一分。”
“还有,阿姐你来之前,中雾已经同我说过,他尊重你对那宋晨昏的情意。即使你二人不得已要不日成婚,他对你们心里也只有祝福,并无其它。”
“那……”盛浣归勉强笑道:“倒是好的。都能做各自想做的事。”
白中雾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臣与殿下皆是不得已而为之。唯愿日后,相安无事。”
“我还以为白辅国会说:相敬如宾。”
白中雾只是一笑:“臣不敢妄言。”
“好了,阿姐,时候不早了,中雾他该回府去了。你我姐弟许久未坐下闲谈,让中雾回府,阿姐与我进宫去如何?”
“好。”
“微臣告退。”白中雾对着盛宴与盛浣归行礼,转身离去。
盛浣归望着白中雾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很奇怪。
盛宴与盛浣归身旁的平真对上目光,平真一笑,盛宴亦是一笑。看来,他的法子,还是行得通的。
“走吧,阿姐,进宫去。”盛宴拉上盛浣归的胳膊,就像小时候缠在她身边听故事一样。
“好。”盛浣归温柔地回应着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