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找你的沈姐姐。”
白清柳愣住,小心地开口问:“你在怀疑沈姐姐么?”
魏初没作出回答,反过来问了白清柳一句:“白小公子,你听过《琵琶行》么?”
白清柳道:“香山居士的《琵琶行》?当然听过啊,那可是当朝官考诗文策里的必考篇目呢。”
“你还记得那个琵琶女年轻时候的无限风光么?”
白清柳在脑海里回忆起幼时背诵过的《琵琶行》,脸上有了笑意,缓缓开口:“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一个笑意盈盈的年少姑娘,有着旁人无法赶超的极高天赋,十几岁便成为远近闻名的琵琶大家。她不仅琵琶技艺高超,更有着花容月貌般的脸庞。无数男子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正值青春的姑娘沉浸在这样的繁华生活中,日日欢声笑语。
“那后来呢?”
“后来?”白清柳抿了抿嘴,声音也低了下来,“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后来,那姑娘不再年轻,她仍旧弹得一手好琵琶,却没有客人再愿听她的琵琶。她年老色衰,最终孤苦一人,不得不嫁与爱财如命的商人为妻,随着夫君流落天涯。
她曾经以为的欢乐,原来都是荒诞。繁华梦一场,梦醒后,再无人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
“小魏大人,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啊?”
魏初还是不作回答:“那白小公子,你觉得那个琵琶女会是一个人么?”
白清柳摸不着头脑,“她自己,当然是一个人啊。”
“不,”魏初摇头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就会有很多相似的人。比个例更可怕的往往是群体性的悲剧,悲剧或许真的不会在一个人身上重演,但它会无端降临到更多人身上。有一个琵琶女,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更多个。”
“可沈姐姐如今正是风光无限好的时候啊!哪会有什么悲剧呢?”白清柳忙道。他不想让魏初怀疑他的沈姐姐。
魏初再一次摇头:“沈姑娘的确没有亲身遭遇悲剧,可如果她的母亲曾经遭遇悲剧并因此而死,对她来说,那不也是她的悲剧么?”
白清柳听着魏初的话,回想起沈玉韶此前的种种不对劲,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沈玉韶所说的一定要做完的事,是杀沈蒙,为她的母亲报仇。
沈玉韶竟然骗他说自己做完事就会离开听音阁,好生养病。
她明明知道,她不会有离开的可能。
白清柳不愿再想,他皱起眉头,满眼的担忧:“所以……我们是去抓沈姐姐的,对么?”
“她杀了人,这是事实。”
白清柳有些激动:“沈蒙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的啊。杀一个该杀之人,难道也算有罪么?”
“该杀与否应该交由官府定夺。”
白清柳喊道:“可是官府就真的公正么?更何况这是应州!小魏大人,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去,我们应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放了沈姐姐才对。”
“不可。”魏初道。
白清柳喘着气嘟囔着:“要是哥哥在,他一定会支持我的。”
“你哥哥……我们现在必须去。”魏初的头疼起来。
魏初看着满脸怒气的白清柳,没再说话,想着先等他冷静冷静。
路边,二人就这样相对而立。
“别想了,你们去不了了!”
突然传来一句男声。
“谁!”白清柳吓了一跳。凑近魏初。
几十名黑衣人从空中降落。
领头的蒙着面。
“魏将军,久违了。”
魏初挡在白清柳身前:“你们来做什么?”
“当然是找老朋友来叙旧啊。”
“我可没时间和你们叙旧。”魏初的手握上青时的剑柄。
黑衣人注意到魏初腰间的青时:“哦?过去这么多年了,魏将军怎么又用起青时了,你不是最珍爱此剑吗。”
“我不介意多年后青时染上你的血。”魏初的眼里有红血丝在滋长。
魏初抽出青时,高马尾被他甩起。
黑衣人笑道:“魏将军握剑的风采真是不减当年啊。我还有些想念你的扶尘剑法了呢。”
看着眼前这么多人,白清柳不知道魏初能不能胜过他们,他看向魏初:“怎么办啊,小魏大人。”
魏初温柔地笑,道:“交给我。”
魏初拿着青时,漫不经心地抬眼看那黑衣人:“扶尘剑法,我只在战场上用。”
“战场?那你现在更应该用了啊。乱世里,哪里不是战场呢?”
“现在是太平盛世,哪里来的战场?”
黑衣人仰天笑着:“魏将军,你也知道,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太平盛世。这战场嘛,也很快就会有了。”
“我不会让这世上再有战场。”魏初阴着脸。
黑衣人闻言,大笑起来:“魏扶憬啊,魏扶憬,你该比谁都向往战争才对啊。都忘问了,你这政商当的怎么样了?从四国子民敬仰的世将军到居安老皇帝随意支使的区区政商,可以说今非昔比了吧。”
“那个乱世里所向披靡无往不胜的少年将军,是多么耀眼夺目的存在。而今的政商魏大人,不过是政治漩涡里一枚稍有价值的棋子罢了。试问现在的人,谁还记得你曾经是个将军呢?”
魏初举起青时,剑指黑衣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家主子疯,你也疯。你把我的人怎么样了?”
“魏将军问的这是什么话,你将军府的人现在不应该好生待在将军里吗?”
魏初冷眼。
“居安将军府的情报网不是四国最厉害的吗?魏将军可得好好查查怎么出了问题。”
“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黑衣人玩味地笑道:“你既已经甘心做棋子,又何必在意这棋局如何?”
“都是废话。”魏初嘴角上扬,道:“你拦不住我。”
黑衣人耸耸肩:“我们本来也没想拦你,不过是拖着你一会儿而已。”
拖着他?魏初缓过神来:“沈玉韶?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什么?沈姐姐?”白清柳一惊。
黑衣人道:“我们的东西被她拿去了,当然要拿回来。”
原来他们也想要账本。不过魏初明明封锁消息了,为什么他们还是知道了?到底是哪出了岔子?
魏初来不及细想,他现在必须尽快解决这些人,去救沈玉韶。
可是这毕竟是几十个人,一时半会他很难解决。他每多拖一刻,沈玉韶就越危险一分。
他压低声音:“白小公子,你先走。回去找陈词,走小路赶去听音阁!”
“什么?!”白清柳使劲摇头:“不行,我不能留你一个人!”
“我没事。你再不走,沈姑娘谁去救!时间不等人!”
“这……”白清柳跺着脚,犹豫起来。
“快走!”魏初推开白清柳,提着剑迎了上去。
蒙面黑衣人忙对手下人道:“拦住他!”
一把剑朝着白清柳被扔去。
魏初用青时挑起路边的小石子,打飞了那把剑。
“呵,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魏初紧握青时,穿梭在各个黑衣人之间,刀光剑影中,他没有眨一下眼睛。那些黑衣人的血溅到他脸上,他用手轻拭着脸上的血滴,看着手指上的血,他只是不屑地轻轻一笑,又继续厮杀。
他本不想下杀手,只是划伤了那些人,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让青时沾血了,他现在还有些不习惯亲手杀人。但在他转身之际,一个倒下的黑衣人又拿起剑朝他背后刺来,魏初将剑刃向后,直接刺穿了那黑衣人的胸膛。
脚下是那人吐出的几大滩鲜血。
“自找的。”魏初没有回头,只是挪开脚。
还真是战场上的感觉。
他冲那领头的蒙面人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今日就从你们开始吧。”
蒙面人看到魏初已经下杀手了,知道怕是不能完成原计划了,但他不可能就这么认输。
“很好,那就让在下向你讨教讨教。”
蒙面人提着剑,指向魏初,冲了过来。
那些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挪动着血迹斑斑的身体,为二人让出地方。
地上是一大片纵横交错的血迹。
白清柳拼命地跑,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分不清是因为着急还是跑得太快,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要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