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近卫程京墨,见姜令檀眼中犹带疑惑,当即笑着解释:“今日只是恰巧经过猎场,等会子属下送十一姑娘去寻华安郡主。”
“夏猎是陛下每年对各府少年郎君的考核,关系到来年春日,宫里对各府的封赏。”
“华安郡主胞弟尚且年幼,夏猎只能由她代行。”
说到这里,程京墨声音轻轻一顿:“太子殿下今日另有要事,自是不必参加。”
姜令檀点了点头,朝侍卫程京墨比划道谢。
只是她“话”还来不及说完,马车旁的溪水下忽然水花炸起。
一群黑衣刺客也不知在水下闭气埋伏了多久,他们像是不要命一样,握着手里泛着寒光的长刃和箭矢,目标明确刺向谢珩。
“殿下快走。”
“属下带人拦下。”
程京墨声音传来的同时,姜令檀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紧手腕朝密林深处跑去。
刺客除了埋伏在溪水下的,还有不少是从官道涌出来的黑衣人,恐怕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刺杀。
也不知跑了多久,就在姜令檀肺部空气将被榨干的时候,谢珩慢慢停了下来。
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伸手指向密林相反的方向。
“他们要杀的目标,只有孤一人。”
“你从那走。”
姜令檀这才发现,男人的唇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惨白,就连眸色都比平时淡上几分,身上霜白的衣袍,不知什么时候,被鲜血浸透大片。
难怪方才侍卫程京墨欲言又止,太子殿下不参加今年的夏猎活动,恐怕他身上早有重伤。
姜令檀冷冷打了个寒颤,掌心蜷紧。
她若现在一走了之,且不说能不能逃出密林,就算逃出去之后,那又该如何。
自从被周氏献给神秘的嗜血贵人,她已深陷囚笼,死亡于她而言就是等着身体里鲜血被吸干的那一日,迟早而已。
可眼下这场刺杀,或许是她放手一搏,唯一的机会。
太子若能平安活下来,她就算不是救命之恩,那至少也是患难与共。
倘若太子遇刺不测,她被牵连一同没了性命,大不了就当做上天不公,她命已定,这也好过被人活生生吸干血来得好受。
更何况,姜令檀无比清楚。
太子殿下已经是她除了华安郡主外,能遇到身份最尊贵的人。
作为南燕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等刺杀尘埃落定,他愿意出手相助,她定能摆脱隐在暗中那夺她自由,夺她生命的囚笼。
姜令檀暗暗吸口气,清澈眉眼好似藏了斑驳碎星,漂亮沉静的眼瞳微抬,仰头朝上望去,她柔软的手掌心没有半点犹豫,用力扶住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
谢珩在少女坚定不移走向他的瞬间,眸底极快闪过一抹难以察觉讶异。
猎场外围密林遍布,草木幽深。
沉闷空气中,传来阵阵雷声。
要下雨了。
在下雨前,暗卫若没有赶到,谢珩冷冷望后方看了眼,神色冷厉。
他身上的伤,是三日前留下的刀伤。
因为重伤流血,耽误了压制蛊毒的时辰,他才会在十五月圆夜里毒发那次,几乎丧失所有的心智。
“走这边。”
谢珩落在姜令檀肩膀上的手掌用力,带她转了个方向往密林侧边的坡下跑去。
而他们身后,是接连不断枝叶被人用利器砍断的声音,还有箭矢声。
姜令檀已经到了极限,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谢珩带着跌在泥地上。
追击声越来越近。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先别管那么多。”
“再耽误下去,人就跑出林子了。”
“不用活捉。”
“放箭。”
“杀了他。”
落下的雨珠飘在她脸颊上,顺着雪白的脖颈渗入衣襟下,划过皮肤上咬痕时,泛出阵阵刺痛。
那种危险逼近的寒意,凉得姜令檀长睫蓦地一颤,眼角余光看到一支闪着寒意的冷箭,直直射向谢珩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她心里掠过无数种可能。
身体却更快一步,朝前一档。
血光迸溅,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刺穿了她的身体。
在彻底陷入昏暗前,姜令檀如同解脱,唇角泛出一丝苦笑。
她才不要什么患难与共,她博的是对太子一命之恩。
命既已定,那她便以命换运!
……
漆夜。
烛光穿过帐幔,落在少女美如烟霞的侧脸上。
忽然,她纤长眼睫轻轻一颤,幽幽睁开一双清透不见任何杂质的眼瞳。
伴随着意识的苏醒,姜令檀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下意识抬眸,朝纱帐外看去。
这一眼,却颠得她平和的眸内波澜渐起,连呼吸都变得轻缓。
目之所及,男人一身明黄的太子朝服,身形颀长,眉目清隽,也不知站了多久。
不笑时,更显得一种说一不二威严,居高临下。
“你替孤挡一箭。”
“孤许你一愿。”
“想要什么赏赐。”
他开口,唇角勾着漂亮的弧度,嗓音低低,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而姜令檀却浑身一颤,顾不得身上的伤,咬牙从床榻起身。
额心冷汗,顺着她漂亮精致的眉骨滚落,滑进唇角,透着咸涩。
指尖蜷了蜷,慎重又缓慢比划。
“殿下。”
“臣女不求其他。”
“只求殿下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