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发泄。
正好这时候,华悦告诉他,温让不吃药。
温让没有应温霖的话,走过去,握住温廉的胳膊,说道:“不要这样跪着。”
温霖的烟灰缸径直砸向了温廉的脑袋,即使温让伸手挡了下,但那坚硬的物件还是砸得温廉眼冒金星,刹那间痛哭流涕。
“父亲!”温让不可思议地撑住弟弟的身子,“这样会死人的。”
“死就死了。”温霖厌恶地看着滴在地上的血,“赶紧抬去医院,晦气。”
温让不敢浪费时间,扛着温廉就走。
“温廉你记住,你这伤,是为温让受的,要怪就怪你这个张口闭口就是大好人做派的亲哥哥。”
温廉头上的伤养了大半个月,但还是留了疤,那道疤上始终长不出来头发。
“看到了吗?我头上这疤痕。”温廉拨开黑发,露出里面泛白的增生痕迹,像一条烙在头顶的蜈蚣,丑陋,扭曲,“温让照顾我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他心中有愧。”
李听墨推开蕾娜递来的高脚杯,“谢了,今晚不喝。”
“之前约你来我家,你不来,现在来就算了,还带个男人。”蕾娜吊带裙外面套了件卫衣,随意地坐在吧台上,晃着光/裸的腿。
“阿墨哥,你在这边过得很好吧。”温廉坐姿端正,说话也温言细语的。
蕾娜挑了挑眉,“你们慢慢聊,Li,我就在卧室。”
“蕾娜,我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蕾娜翻了个白眼,拎着一瓶酒,扭着腰进屋了。
“温廉,这次因为你,我欠这女人一个人情,到时候我要是被吃干抹净了,这账全记你头上,还有——”李听墨按了按太阳穴,一脸苦恼,“你比我大,能别叫我哥了吗?”
“是你自己说的,会把我当弟弟一样保护。”
“小时候的玩笑话。”
“看来我哥彻底把你拉向他那头了。”
“温廉,我是不是从来没看清你啊?”
温廉定定地看着他,和以往一样无辜。
李听墨掏出手机,避开他的眼神。
高幸在半个钟头前给他发了消息,他简单回了句。
“我哥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你应该去问你哥。”
“阿墨,别这样。”
“那你就给我说清楚,你爸妈对温让做过什么。”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
李听墨说不出话来,他只要一想起前段时间和温让的争执就头疼,在看到温让的药瓶后,更是愧疚得好几天晚上都没睡个整觉。
他给爸妈打过电话,询问过温家的情况,可是温廉跟华悦在朋友面前都挑不出错,他爸妈自然也不了解温让具体经历过什么。
李听墨倒是知道温家家规极其严苛,他也知道温让和温廉没少受罚,但小朋友挨骂挨打都很正常,他还被爸妈拿鸡毛掸子追着揍过,这不该是导致温让患上抑郁的原因。
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昨天夜里,他做过的一个梦。
李听墨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梦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只是自身保护机制启动,被他选择性遗忘了。
那是温让高考完毕业的暑假,李听墨回国,温让来接他。
温让比起去年,长得更高了,也更瘦削,李听墨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戴着口罩,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梦境突然转到温家别墅,他看到了温让缩在院子角落里,拿着锤子敲敲打打,正在做一把秋千。
他走过去,问温让,要不要他帮忙。
温让突然惊恐地把他扯到身后,用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做秋千是吧?我让你做秋千。”
“你直接去地下见你爷爷好了,让他给你做。”
眼前的遮挡被挪开时,李听墨看见温霖把钉子,一颗颗钉进了温让的手臂。
从梦境惊醒后,他想起了当年的一切。
救护车的声音,温霖的警告声,温廉的请求声,最终掩盖了温让压抑到几不可闻的哭声,将这段记忆彻底埋葬。
“很疼吧。”高幸的手指抚过他小臂上的伤痕。
“应该是很疼,不过我好像忘了有多疼了。”温让搂她更紧,“没关系,还能抱住你就好。”
“温让。”
“在呢。”
“是我太懦弱了。”
“别这样说。”
“我应该早些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喜欢的既是那个学习好人品好,什么事都能搞定,超级温柔强大的优秀学生温让,也是那个在雨里捡糖,和我一块儿看城市倒影,除夕夜外套都不穿冻得发僵也要替我挡住耳边鞭炮声的温让。”高幸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也同样喜欢那个孤僻的,愤怒的,失控的,脆弱的,受了很多伤还一声不吭的温让。”
“我不该因为担心你不喜欢我而后退,我应该用尽全力地奔向你,抱住你,很大声地告诉你,你没有错,是他们不好,你是最好最善良的温让。”
眼泪被颤抖的唇吻去。
十多年过去,两颗灵魂终于在黑夜拥住了彼此。
“你刚才问我,你哥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李听墨认真注视着温廉探寻的双眼,“我这么给你说吧。”
“温叔叔,华阿姨,你,我,所有人都会因为温让突然变得古怪的举动而怀疑他,但是高幸不会。”
“如果温让在经历一场暴雨,伞也被抢走,你觉得高幸会怎么做?”
“送伞。”温廉说。
“她没那能力。”
“陪温让淋雨。”
“温让不舍得。”
在温廉不解的眼神中,李听墨突然想通了许多事。
“她会等他穿过风雨后,毫不介意地抱着他湿透的身子。”
李听墨疲累地靠在沙发上,眼前是温让血流不止的胳膊,耳边回荡着那晚在阳台,高幸苦笑着说出的话,她说自己不奢望拥有。
眼睛忽然有些酸胀,胀到想要掉泪。
“她尊重他的每个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