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柔暗暗拧了她一把,面对程思思又是一副笑脸,“思思,那麻烦你在学校多照顾我们家果果。”
“放心啦何阿姨。”程思思亲切地拉起高幸的手,“我一定——”
触碰不过瞬间,高幸应激似的甩开了程思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本就站在台阶上,这一退就没踩稳,身子晃了下,右手条件反射地去抓旁边的栏杆,却抓到了一条温热的胳膊。
温让抬起小臂让她扶稳,“六班?同一楼,一起吧。”
高幸那会儿还不认识他,他又带着帽子,脸都看不清,但只要能远离程思思,跟谁走都行。
“高幸,你同学?”何柔怀疑地问。
“嗯,初中同学。”高幸当着温让的面撒了谎,温让也没否认。
“那思思,我们就不麻烦你了,等我这边忙完,咱们一起吃个饭。”
“妈!”高幸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走了。”
“你急什么!”
何柔当着熟人的面不好发怒,只带着歉意地笑笑,跟着高幸和温让上了楼。
温让把她送到六班门口,听到她轻声道谢。
“不客气。”他说。
“同学,请问你叫——”高幸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少年已经转身离开。
果果。
原来你的小名叫果果。
少年大跨步朝另一头的班级走去,鸭舌帽遮盖住带着笑意的俊脸。
终于认识你了。
果果。
……
明天就要前往冰岛,高幸和温让上午就收拾好了行李,下午就近逛了逛。
刚好碰到文化街区的摇滚乐队在路演,两人买了热咖啡,和很多人一块儿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听摇滚。
从涅槃听到披头士。
身边不少人都能跟唱。
高幸捧着暖乎乎的咖啡,跟着节奏一块儿摇头晃脑。
“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有一年五四晚会,我们学校的乐队就唱了披头士的in my life。”温让说道。
“我记得,他们还唱了Beyond的海阔天空,以一口塑料的粤语。”高幸把咖啡杯当话筒放到嘴边,架势十足地开始模仿,“yin谅饿这牙神八羁放纵oi基友~”
温让被她逗笑,“你学得太像了。”
高幸的嘴角也收不回去,“不过我很喜欢海阔天空这首歌,但好像都是叔叔阿姨们在KTV嚎。”
“可能他们已经过了不羁放纵爱自由的年纪了,所以怀念。”温让说。
“所以他们嚎的,都是自己的无奈。”
就在这时,摇滚乐队说了几句丹麦语,高幸还没来得及给温让翻译,就看见一个亚裔面孔的男人走了过去,接过主唱的话筒。
男人瞧上去年过不惑,身形微微发胖,国字脸,戴着个金属框架的眼镜,红棕色的条纹衬衫,厚实的黑色风衣外套。
他一开口也是丹麦语,但是当第一句歌词出来时,底下不少人愣住了。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正是beyond的海阔天空。
“中国人。”高幸讶异地和温让对视,“他是不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应该是。”温让拉着她起身,给男人加油打气。
陆陆续续的,路边坐着的许多人都站了起来,路过的人也驻足。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副歌部分的旋律一出来,高幸和温让异口同声地开始大声跟唱,像是一种发泄,又像是一种诉说。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距离他们不远处,一对手牵手的年轻情侣扯着嗓子,也开了口。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满头银霜的老人看不出年岁,孤身一人立于人群之后,他没有用手机拍照录视频,只是拄着拐杖,佝偻着身躯,颤抖又沙哑地唱出一句标准的粤语。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对面711的亚裔收银员听见熟悉的歌声,突然打开门走出来,红着双眼,很轻很轻地附和,成为众多和声之一。
中国人的合唱声越来越大,领唱的男人情难自禁,泪水淌落满脸,他索性一把扯下眼镜,哽咽着,望着模糊不清的前方。
四周聚集的人也多了起来,即使是不热衷表达情感的北欧人也忍不住为他们鼓掌伴奏。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高幸压抑着落泪的冲动,转过头,温让也正注视着她。
或许这些合唱的中国人只是普通的游客,或许是移民多年的华人,或许他们离家千万里,只为了谋一份生计,赢一份漂亮的学历,但此时此刻,家乡耳熟能详的曲目在异国街头响起,胸中难免涌出复杂的情绪。
在外独自拼搏不与人说的苦闷,对相隔千里的家人难言的思念,都倾诉在音符中。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欧式建筑林立,外国面孔众多,他们汇集的地方不过是宽阔街区的一角,然而这震撼的异国大合唱正以人们想象不到的速度传播到了大洋彼岸。
游客,留学生,华侨,无论是贴上什么标签。
此刻,乡音难改,血脉不变。
“融化那捧雪人的,并不是太阳。”
鼓点声渐渐弱下来,温让朝高幸摊开掌心。
“是雪人自己,心甘情愿融化。”
高幸望着他被冻红的掌心。
“一起走吗?果果。”
她忽然想起唱到最后一句歌词时,温让看向她的那一眼,情绪万千。
现在,他在等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