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车时洛唯一刚从会场出来,要和师傅他们一起去吃晚饭,透过车窗看到辞临时,她还想起,刚刚辞临不是说要和他们一起去吃饭么。
张经理出来后找不到辞临人,左右打听,蒋胜一说,刚看辞临坐车走了。
张经理拿出手机拨过去,响了但是没人接,他想了想说:“那可能是有事吧,我们先过去。”
.......
夜幕降临,冬日的城市披上了一层昏暗的橘光,天空是一种深邃的蓝色,像是一块巨大的天鹅绒。
街道两旁的路灯逐渐亮起,树木披着层霜,枝条在昏黄的路灯下格外清晰。车鸣声划下道道痕迹,又像沙滩遇水一样恢复平静。
副驾驶的夏林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辞临,只见辞临转头向外,视线落在飞速后退的灯火阑珊上。夏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知道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个小孩是这种方式回家的。
车速不慢,开到了辞家院中,夏林下车,拉开后车门。
下车时辞临身后披着的风衣外套掉落,但都到了家门口了,也没必要再遮给谁看了。他在这个家里被压制,是常态了。
夏林保险起见,还是没给辞临解开。
和门外氛围不同的,客厅中正是其乐融融的景象,方景妍问老公:“辞临呢?”
辞明盛坐在沙发上:“去公司了,快回来了。”
辞明盛一边帮老婆拆购物袋,一边说:“他最近表现挺不错,每天都往公司跑,跟着参加公司的新人培训,下面人也都说他表现挺不错的。”
方景妍:“他还没高考,参加这些培训有什么用。”
辞明盛:“跟着学习,早晚都是要学的。”
“也行”,方景妍:“去听培训总比出去不干正事好。让他收收心。”
方景妍这次去旅行之前,荒唐的哭过闹过一场,因为辞临的教育问题,也因此辞临如今的性格。说到底这件事和辞明盛年轻时的情债脱不开关系,方景妍哭着骂过他,骂过保姆,动手打过辞临。
那段时间家中的氛围有两个词很形象——暴躁和僵硬,辞明盛无奈中想到个主意,趁机把二儿子辞骋的毕业旅行补上,也让方景妍顺道去散散心。
这一趟回来后,方景妍脸上终于见到笑模样了,方法算是有效,辞明盛想他也趁机给辞临多说好话,维持和谐氛围。
辞戚心里明镜他爹打的什么算盘,并且他也从老妈刚才对哥的几句评价中听出不积极的态度,立刻帮腔:“是啊,我哥表现超级超级无敌无敌好,上次培训课里赚了一千万。”
方景妍:“你也在?”
辞戚:“嗯,我跟着我哥去听课了。”
方景妍笑:“那你赚了多少?”
辞戚:“别问。显得我笨似的。”
家里就数辞戚是个活宝,氛围得以缓和些。
但是帮辞临说了不少好话的辞明盛也没想到,辞临是被腰带捆着回来的。
门拉开后的那一秒,就把他先前的铺垫给砸个稀碎。辞明盛下意识看了眼老婆,在想怎么圆这个场,但他尝试开了两次口,都没能翻出个音节来解释这个情况。
方景妍听见开门声时还带着笑模样,这次回来前她反复劝自己,要有耐心的和辞临沟通,他被养成这样不是他的错,她对此有责任,就当做日子从新开始,感情和教育都从头培养,一切都来得及。但是做的再多的心理建设,火气在见到被压回来的辞临时还是忍不住往外涌。
辞明盛说他懂事都是假的。
他甚至连家都不愿意回。
方景妍克制着情绪,视线生硬的从辞临的手上移开,假装整理购物袋。
辞明盛握了下老婆的手当做安慰,方景妍抬头,缓口气还是主动说了句:“回来了。”
辞临想何必呢。
他这幅模样回来,还能当成是他刚放学回家一样的打招呼。
装出来的和睦,真的比发脾气好么。
方景妍没再看辞临,从购物袋里拿出礼物递给辞戚:“你二哥给你挑的。”
礼物是好的,就是,这东西辞戚根本不敢拿啊,他哥还在那孤零零的站着呢,他要在这拆自己的礼物吗?这东西烫手啊。
他如果真的把这个礼物拆了,是不是就代表背叛他哥了啊。
辞明盛给保镖使了一个眼神,夏林把辞临的手松开,勒了一路,手腕上多出道淤血,短时间内散不开。
辞临揉了揉手腕,走进客厅。
辞戚立刻挪了挪:“哥,你坐这儿。”
辞临坐下。
“哥,疼吗?”,注意到辞临手腕红了的视线不少,问出来的只有辞戚。
辞临:“没事。”
“哥,给你的”,辞骋把纪念品递过来,问辞临:“看看你喜欢吗?”
辞戚抢过去,看了看,问他:“为什么我和哥的不一样?”
辞骋:“哥比我们大,他的当然要更好。”
辞戚瞥他个白眼,嘀咕道:“说的比唱的好听。”
辞临:“谢谢。”
方景妍喝了口水,缓解受影响的心情,问辞临:“怎么样,林老师的课上的还习惯?”
林老师,林白轻。
两周前他被关在房间里听林白轻做心理辅导。
原来,她们度假前问了辞戚要不要一起去,但是没问他,不是忘了,是故意留他在家里,找人给他说教。
辞临没说话。
“那个…”,辞明盛说:“林老师不合适。”
方景妍:“为什么不合适?”
客厅内的氛围有些异样,安静中混着紧张感,像是皮筋被拉长了,辞戚主动说:“他对哥不好,给哥出难题,去哥的房间好几天也不见他教了点什么有用的,千万别听他的课。”
辞戚的解释中,帮腔的明显,方景妍和辞明盛心里都清楚辞戚打小有多依赖辞临。
辞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辞戚。
辞戚又瞪他一眼,嘀咕:“别看我。”
辞骋:“.…..”
最后方景妍没再追问什么,只留了一句:“我先去洗澡。”
就上楼了。
但有时候什么都不表达,要比表达,更糟糕。
晚饭方景妍没出来吃。
辞戚去叫过,方景妍说不饿。
最后父亲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辞戚和辞骋打小不对付,饭桌上也就听他们两个拌嘴算是有点动静。
夜里,辞临走到客厅的阳台抽烟。窗外的路灯昏暗,不知道洛唯一今晚喝没喝酒。
指间的烟头忽明忽暗,烟雾在空中卷起,随着寒风吹走。
客厅的灯忽然亮起,辞临回头,是方景妍披着外套出来接杯水。
她接完水,走近些阳台,看着站在那儿的辞临。
辞临想,她大概有两个方面的话可能会说,一种可能是是问他怎么穿得这么少,现在可是冬天。当然,她也可以随着她的心说,骂他一顿,问他,我说过多少遍了,把烟戒了,然后用力地把窗户摔上,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但或许是因为随着时间,辞临对彼此没那么了解了,伴随着手里烟头静默地燃烧,实际发生的是第三种。
方景妍:“你爸和你说了吧。让你暂时休学,在家待一年。”
“嗯,说了”,辞临把烟灰弹到了烟灰缸里,回复她:“我没同意。”
氛围再度陷入僵持,和白天不同的,现在没有辞戚那个活宝过来调节氛围。
若是四年多以前,这种情况下方景妍应该就已经发脾气了,他反击她的情绪,最终冲突,他离家出走。
但两年后,大家似乎都变了不少,不仅辞戚长个子了,他们的情绪也更平稳了,方景妍喝了口水,手心握着杯子,感受杯子里的热度,告诉辞临:“别让你的生活过得像个泥潭。你还没有泥潭的气量。”
捏着烟头的手停顿住,静默燃烧的烟雾和抬了一半的薄白眼皮,都在透着寒冬的凉意。方景妍已经披着外套回去卧室,甚至没给辞临时间好好问问,他与泥潭的区别。
情绪像是炸燃起的星光,又像是炸然熄灭的烟火,在身体里冲撞。
手边的电话响了,即便没有被及时回应,来电人还是执拗的打了两遍。
接通,
辞临:“嗯。”
“忙吗?今天晚上活动结束后聚餐,我才刚刚回到家”,和这边低沉的情绪不同,洛唯一的声音中带着些难掩的喜悦。
辞临:“没。”
简短的回复,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洛唯一试探着又问:“你...心情不好?”
晚风刮过门窗,发出略显寂寥的声响,不在意的略过昏黄的灯光。辞临的目光追随着那些光束,直到暗淡在视线里。
辞临:“嗯,我是有点心情不好。”
“洛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