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公公是太庆帝身边的老人,往前追溯,好像其幼时便伴随在侧,彼时太庆帝还只是诸多皇子中之一,既没有储君之才,也没有母族给他依靠,翎公公亦经历失恃失怙被卖进宫中不久,二人同在深宫中的某个偏殿,说是报团取暖也不为过。
多年过去,太庆帝身边总添新人,独独翎公公位置不曾有过取代,身份水涨船高,自太庆帝登基起,他就做了司礼监掌印,直到如今。
因此若论对太庆帝的了解,天底下他要说第二,那便无人敢称第一。
方才听此一问,翎公公温声道:“回陛下,薛大人爱女心切,病急乱投医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太庆帝抬眼看他。
翎公公笑了笑,“陛下,奴才前几日听了一桩民间事,这就说与陛下听听?”
太庆帝放下笔,做洗耳恭听状。
“奴才那日偶然听外出采买的私底下聊天,说京中有两户人家,相互之间原本就有些龃龉,两家各有一儿一女尚未婚配,某天两人却不约而同在一家酒楼饮酒,具体的奴才倒不知怎么个事,只知那喝醉的二人竟被人撞见同宿一榻,急急忙忙赶来的两家人便炸了锅,嫁娶一事竟好似那强买强卖,口水仗打了一场连一场,最后是那位姑娘有了身孕,双方这才暂且休战。”
“两家于是就此结亲?”太庆帝问,“之后修整关系,和和美美了?”
“陛下莫急,且听奴才往下说,”翎公公微笑,不紧不慢续道,“休战只是暂时的,两家矛盾多年,岂是一朝一夕能消磨掉的?当时瞧热闹之人各执一词,甚至为此押注,两边势均力敌,好不热闹。”
“我朝百姓安居乐业,闲暇之余还有这等兴致,实为一桩幸事。”
翎公公赶紧跟着称颂一番,再继续前头的话,“果然结亲后风波不断,公婆不慈媳妇不敬,女方家中更是对夫婿百般刁难。夫妻二人的日子亦是鸡飞狗跳——做丈夫的丢了活计日日宿在醉春楼,做儿媳的在家中称王称霸。公婆苦不堪言,最后中风郁郁而终。两人的孩子倒是坚强,只不过生下来先天残疾,胳膊腿各缺一条,没几日也去了。那儿媳受了不小刺激,给小儿办完丧事,便吞了百来根绣花针紧追而去,女方的家人得知噩耗,竟也在一夜之间突发恶疾,唉……”
太庆帝若有所思。
翎公公不再言语。
半晌后,太庆帝随口又问:“上元节水玉楼的案子还没有结果?”
“回陛下,奴才前日路过刑部,没见到侍郎大人,倒是看见了他身边的那位林侍卫,几年前奴才曾和林侍卫有过一茶之缘,便停下多聊了几句——那桩案子的凶手至今未见踪影,犯了一桩案子后就销声匿迹,不过被杀害的三人已经在调查取证后入土为安,据说这事还是四殿下帮忙操办的。”
“这事怎么还牵扯到了槃儿?”
翎公公道:“陛下日理万机,些许小事自然不必记得,四殿下的母妃姜氏乃是前户部侍郎姜极姜大人的堂妹,私底下走动多自然是常事,而被杀的那三人又是已故的祝大学士嫡子一家,嫡孙女为大学士守孝三年后嫁给了姜大人的小儿子姜安——为了亲族如此奔走,四殿下实在心善。”
太庆帝冷道:“他倒是闲得慌!”
“四殿下年龄尚小,但天资聪颖,也许并未开窍呢!”
“等他开窍,怕是这天下都要易主了!”太庆帝扔了折子,面色阴沉,“妇人之仁,看不清形式,一天到晚只顾在后宫斗来斗去,姜氏养的好儿子!”
翎公公轻抚太庆帝背脊,“陛下息怒,要小心龙体啊。”
太庆帝闭上眼,揉着眉心,“费翎,你瞧着那桩案子,有没有觉得熟悉?”
翎公公思索一番,摇头说:“奴才愚钝,奴才斗胆,陛下可是先前就见过相似案宗?”
太庆帝却没了说下去的意思,转而道:“许久没和姑母说过话了,朕倒有些想她了。”
“那奴才这就去请瑞太妃进宫?”
太庆帝点点头。
翎公公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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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兆昨日突发晕厥,今日便又告了假在府中修养,荷风悄然跃进书房,眼尖地瞧见谢兆手中拿着的正是他远赴南疆带回的那本册子,人却好似并未阅读其上文字,而是在发愣一般。
“殿下,目前查到那些谣言起始于南街一间茶寮隔间,两个外乡人闲谈时偶然提起,却教旁人听了去,”荷风道,“但是否是真正源头,还需再次验证。”
谢兆大病初愈,神色有些萎靡,“外乡人抓住了?”
荷风点头,“原本已经出城,被藏锋带人抓回,已经秘密关押在城外的庄子上。”
“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撬开他们的嘴。”
荷风扬起嘴角,“殿下放心,藏锋首领的手段,我们都是见识过的,必定教他们只顾乖乖听话,不敢造次!”
谢兆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外头日头高悬,寻常人出去走一圈都免不得要出一身薄汗,他却冬衣加身,暖炉烤腿,却仍在时时冷颤。窦太医号了半天脉,却找不出任何缘由,明明没大事,却又出现此种情形,着实教人费解。
“府里可有别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