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小万里,而后叹气。
林青意蹲在断墙根的青苔上拿出符纸来数,她觉得也许是她不收钱的缘故,所以才会被骂骗子。
此时后颈很突然地爬过一阵刺痒,麻花辫里藏的小辫无风自动,像是有东西顺着发丝朝耳蜗吹气。
抬头刹那,西北角的云团正以怪诞的速度翻涌——灰白叠着青黑,活似谁把成筐的符纸灰烬泼上了天。
布衣领口洇出汗碱,混着槐木拐棍的涩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不满地嘟囔道:“倒也不必连味道也制作出来。”
此刻风里还裹着股黏糊糊的土腥气,像是棺材板底下渗出的尸泥被晒出了味儿。
“要变天啊……”
她攥紧背篓系带,左右望望,寻找哪里能让她避一避雨。
一道铜锣声劈开雨幕,正好将没有任何防备的林青意吓了个激灵。
朱漆大门里突然冲出个缎帽歪斜的小厮——他跺脚溅起的水花都带着股跋扈气,活像往阴沟里砸金瓜子。
“张榜驱邪!赏钱二十贯!”
“滚远些别挡道儿,卖假符的。”
那小厮从喉咙里挤出嗤笑,脖颈却诚实地泛起鸡皮疙瘩。
林青意只觉得怕什么来什么。
堂前悬着的驱邪幡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小少爷陷在云锦堆成的软枕间,苍白的脸像一尊供在香火里的玉观音——眉骨缀着粒朱砂痣,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般的影,连咳嗽时脖颈绷起的青筋都透着股惊心动魄的脆弱美。
若不是胸口那团紫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皮肉,任谁都会以为他是哪位王孙画舫上醉卧的倜傥郎君。
林青意默默给这个建模点了个赞。
"分明是让狐仙吸了阳气!"
蓄山羊胡的游医猛地拔出扎在少年虎口的银针,针尖带出的血珠竟呈浑浊的墨绿色。
赤脚道士将雄黄酒泼向房梁,却不知梁上青烟是未燃尽的艾草。
神婆捧着的"圣水"在碗沿凝出冰晶,实为商人私售的硝石把戏。
"是尸瘢!"
突然有人尖叫。
众人齐刷刷望向少年衣襟下蔓延的紫斑。
"咳咳...诸位先生不必争执。"
清凌凌的嗓音劈开满室嘈杂,指尖叩在《伤寒论》封皮溅起细雪似的糖渣。
医者们在为“妖斑”争吵时,他正摸索着把最后一块糖糕包进绣帕,等那个总来挠朱门的猫爪声。
"母亲,把东厢房的艾草撤了吧。"
"三更天该起雾了,呛着守夜的阿昆。"
屏风后传来主母撕心裂肺的:"我儿!"
林青意:“……”
她默默举起手:“那个,少爷这个好像是病不是妖邪什么的吧。”
说实话,刚才那场面,她有那么一瞬间幻视自己在和室友们玩剧本杀,还是每个人都全身心都投入的那种。
林青意秉着科学精神查了一下,墨绿色血液是败血症,尸瘢是坏死性筋膜炎,她还因着好奇把艾草在此处的用处是什么也查了——是妖气。
她知道硝石的作用就没查。
"赏!重赏!"
家主踹翻鎏金火盆,炭灰里滚出个镶翡翠的鼻烟壶。
道士游医神婆统统破防,集体攻击林青意,她这边的话还没听完那边的句子就撞了过来,偶尔还要夹杂着几句人身攻击。
但治病这种东西,有用就是有用,没用就是没用。
加上她还有系统,治病速度压根不是所谓的‘病去如抽丝’,而是肉眼可见。
上一秒仿佛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的漂亮小少爷下一秒就站起来了。
刚刚破防的几人看到这场面忽然就成了哑巴。
为什么敢拿弄虚作假当成讨饭的主要手段?因为没有敬畏。
为什么没有敬畏?当然因为鬼神之说是假的!
道士游医神婆面容扭曲,师傅,你当年确实是这么告诉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