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卿看向院中那个奔去的小身影,“好巧。”
她蹦蹦跳跳那样可爱,定是个可爱的母亲养出来的性子。
“那,她是不是快回来了?我会否不便打扰。”
她莫名地急着想走。
“他,死了。”
姜怀卿的手一僵,被角划过掌心,“对不起。我......”
赵行舟就那样走了,任由竹君给她端来一小碗汤药,又拿来几个蜜饯果子,牵着她的小手离开。
夕阳下,竹影摇曳。
直到夕阳的昏黄竹影变成了月光下一株株黑色竹影,他和竹君都没有回来。
她在院中独坐,拾起脚边一片竹叶,细细擦干净,端详半晌。
脑海里搜寻着竹叶能吹的简单曲子,指尖竹叶捏在唇边,低声呜咽。
一曲终了。
寂静的黑夜一声极利的鸣镝。
这东西在上京这样的中原腹地十分罕见。
她自觉不妙,隐约觉得是人找到了自己,登时起身回屋。
身后是赵行舟急促地喊声,“竹君、竹君、莫睡!阿爸在这里!”
脚步声混着喊声,愈发真切,也愈发杂乱。
姜怀卿看到了赵行舟的另一面,一个慌乱的父亲。
他将她抱回屋子,嘴里不住地喊着,“不要睡,竹君、竹君,医士听到鸣镝声马上就来!”
一声一声,盖过了竹林的风声。
竹君的声音一声小过一声,“阿爸…阿爸…”
赵行舟没有看姜怀卿一眼,径直得喊着,直到姜怀卿拿起竹君仅仅攥着的小手,又抹了下她青得泛紫的唇角。
“是断魂草。”
赵行舟等着她的下一句,“断魂草和还魂草,相伴而生,她刚刚在哪里玩?我去找。”
“往东五里,有一个坟,我们一直在那里。”
“等我!”姜怀卿出了门。
百丈崖下,风疾云深,月光稀疏。
卵石湿滑,白日里尚且可以避开,黑夜里避无可避。
她一刻也不敢停,乱滚带爬渡过河滩,一路寻着稀薄的月光向东,看到一个低矮的坟茔,一块极简陋的木碑,依稀可辨——故人姜氏之墓。
这大概就是他那心上人吧?
他说了一句她死了,便带着女儿来这里枯坐了几个时辰。
女儿中毒,他那样着急,
黑夜,孤坟,耳边呼啸的风像极了鬼魅争相喊叫,她却在这里徒生出一点亲切之感。
还魂草和断魂草相伴而生,她绕着坟茔转了几圈,各采了几株,原路返回。
过了河滩时,她看了眼断魂草,狠心摘了一株叶子吃掉,继续赶路。
河滩距离小院,走路不过百十步。
到小院之时,她大概正好毒发。
姜怀卿算得没错,叩响木门时,她的唇角已青紫一片。
赵行舟惊愕,“姑娘!”
她举着手中那三株还魂草,笑道,“怕你不信,我刚刚也吃了断魂草。为保万无一失,我先吃还魂草,待我恢复后,你再喂她。”
说着,就将一株叶子取下,胡乱吞了,倚在门边喘气,也才看到屋内多了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人。
男人接了她的还魂草,挑眉,“没错,是这个。”
“放心,”她虚弱得笑笑,“很快。”
很快,她手脚的麻木感减弱,赵行舟见她唇角也已渐渐恢复原色。
年轻男人将剩下的叶子一齐捣碎,冲了水,喂给床边已完全熟睡模样的竹君,“走了,一刻便好。”
年轻男人收拾了桌上的瓶瓶罐罐,“肩伤可好了?”
姜怀卿懵懂点点头,他帮自己换的药吗?
“难怪不让我换药,非要自己亲自换药......佳人在侧,不打扰喽!”
男人走了,赵行舟一直背身照顾女儿。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个年轻男人的意思,自己肩上的药是他上的。
那衣服呢?
她没敢问出口。
赵行舟背对着她,她越过他的肩头,看竹君气息渐匀,唇色也已恢复大半,转身欲走。
“那日情势紧急,衣服和药都是我换的”,他回过身来,站起来看着她,恭恭敬敬行礼,“姑娘若觉得不妥,若姑娘不嫌弃我,我其实......也可以娶姑娘。”
姜怀卿怔住。
赵行舟转去她面前,认真得看着她,“我不是说笑,我有些田产、铺面,在上京也算够生活。”
她看着那双澄亮眼睛,几乎要把自己溺进去。
赵行舟不知她在想什么,大约是没看上自己,又说,“若姑娘不愿嫁,我也可以赠予你些田产、铺面,以求补偿姑娘。”
她笑了,哪有救个人,还要搭上些田产、铺面的道理?
“你救我一次,我救你女儿一次,我们扯平了。”
赵行舟觉得她在笑自己奇怪,解释道,
“竹君她,出生时便没了生身母亲。近日来长大了些,已开蒙读书,时常问起母亲,故而我有了成家的念头。”
“成了家,你还是可以做你自己,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钱财过活,只是想着能对她好一点,让她有个母亲。”
“何况她,格外喜欢你。”
他的目光望着床上小小的人儿,爱怜。
或许他在透过这小小的身影,看那个永远无法再见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