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问题嘛？”

照五条悟往常的作风，他会这么随心所欲地回复对方的问题。

现下，他轻垂眼眸，无死角的六眼见到她耷拉脑袋，咬着唇，哭过的双眼微微红肿，青蓝色眼眸紧张地眨了眨，眼底流露出浓稠的孤寂。她整个人被他拎着，单薄的脊背没他两掌宽，像缩起来的北山小尾雀，跃跃欲试向他伸出靠近他的翅羽。这只对他一无所知的雏鸟，只是因为被他随手一救便奉他上神坛了吗。

电车处，她摔到铁轨上时，他一直在注视她。

因为猜测是她的苦肉计。

如他所说，只要让他眼见为实，他才会去相信，真的有人深陷进循环中，遭遇无法避开的死亡事件。

人真正面临死亡，会惊恐、绝望……

导致绝大多数咒灵都是在人类濒死衍生而出，那时他们的咒力泄露最为严重。

而她展现出的情绪却是麻木、了然和悲悯，依然没有泄漏咒力。

她身上隐隐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怪异萦绕到五条悟心尖。

的确可疑。

他当即转身，并不打算救她。

直到电车距离她仅一寸之差，他抬手，两指并拢，用「苍」发动连续两段位移。第一段是瞬移到铁轨上救下她，第二段则将她带来高专。

为什么救她？仅仅是随手一救啦。

“……真是这样吗五条？不想拆穿自欺欺人的某人啊。”

家入硝子听完五条悟的话，低头衔烟，抽了一口烟，吐出烟圈。明明灭灭的火星子随烟雾缭绕，她再抬眸时朝紧闭的ct室门前扫一眼，才将眼神递给身旁靠墙的高大白发男人。

“坦诚点吧，你分明是在那孩子身上看到谁的影子了。”

“这种话我就不乐意听啦硝子，什么影子不影子的，说得我像什么找替身的渣男。”

“你明知道我可不是说这个方向啊。”家入硝子没好气地踩一脚五条悟一看就很昂贵的尖头皮鞋。

五条悟低头，勾唇一笑，微微耸肩，“某种角度来说，硝子是正确的。你刚才和那孩子接触了，是不是没和她说几句话就跟我有一样的感受了呢？不然硝子你是怎么能懂我在不坦诚啦？”

家入硝子闻声静默片刻，抬手掩面，骨节轻顶眉心，轻笑一声，“真是的，认识久了就是这点不好。”

——滴……

她白大褂口袋的手机闹钟震动起来，伸手进兜，掐掉闹钟，大拇指往后一伸，“结果差不多出了，你带她一块来听吧。”

说完，她转身，将烟掐灭在一旁的盐晶上，抬手拧开身前病房的门把手，走进病房，眸光落定在病床上坐着的女孩，天花板的冷淡白光洒落她身上。

女孩子轮廓柔美，神色安静，身穿清爽简便的运动服套装，两条修长的小腿打上了石膏，手臂缠绷带。她一头柔顺黑发扎成低马尾，雪白的脸颊贴纱布，几缕碎发垂落眉间。

家入硝子见到她第一面，看到的是，她有一双悲戚眼。卷翘的睫羽下，瞳孔是柔软的青蓝色，抬眸看人时眼底带着无限的悲悯。

和家入硝子久远记忆中那个少年的眼神一模一样。

有的人活着，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模样。

有的人活着，活成了过去之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