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格被雨唤醒;屋内的窗户被掀开,雨不一会将半张床沾湿,他的脚上冰凉。他跳下床,见到窗户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女人,正翻找一件外套;洛兰的外套。
维格不说话。那女人转过头来,他发现却是那囚车里,指着洛兰的女人。
-那男人在哪?她问他。他咬着嘴唇。下一刻,她扑上来,将他压在床上,指甲抠着他的脖子;他察觉她的指甲坚硬而颜色竟是深黑的。“我不伤害你,小孩。我要血。你只要告诉我他把血藏在哪了。”
-什么血?
他不明所以,她的手又用力了,他的脖子上被掐出血痕。
-血。她喃喃说道,像在梦中:“血让鬣犬变成鬣犬。鬣犬能闻出血,它在哪,小孩?想想看,这男人身上带着的很香的东西。”
“香”这词击中了他,叫他挣扎起来:“洛兰身上没有,你误会了。”他向她解释:“瓦妮莎身上有。你得去找瓦妮莎。”她又用力掐他,他几乎说不出话,见她露出牙齿,也带着黑色,却显然尖锐:“血?她?”他点点头,勉力说:“香。”
她放开他。云散了,否则他不能看清她——他看见她手上断裂的伤口,拖着半截铁链,头发散乱,棱角尖锐。她大约三十岁上下,但此前她都以某种诡异的孩童气质拖拽着喉咙里沙哑的声音。她低下头,扶着额头,皱起了眉,过了一会,千辛万苦地挣扎道:“我不伤害女人。”那声音在衰老和迷茫间徘徊,“我发了誓。”
他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将身体蜷缩在一起。她们对视,直到她腾地圆整双目,瞳孔放大,吼道:“你骗我!”他要拒绝,她却继续吼道:“你骗我!这男人身上有血,只有血才会有这样的香气。”维格焦急万分,说:“不!”他指着地上的行李:“你已经将行李翻遍了,哪里有血?”她恶狠狠地盯着他。他看见她额旁跳动的血管,也是黑色。她仿佛被黑色触碰过的人。
“不在瓶子里,”她于是说,靠向窗边,“就在血管里。”
“不要!”维格尖叫起来。但她已经越过窗户,一跃而下,落到地面;等他跑到窗边,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他跌跌撞撞地向后跑去,被浸泡的木板磕了一下,然后摸来自己的鞋袜,飞快地跑了出去。走廊上仍然漆黑,他挨个敲着,锤着四周的门,说:“请帮帮我!”但几乎没人回话,他听见沉重的呼噜声,到了最后一间房,门开了,他看见洛兰的队长。
-帮帮我。他嗫喏道,语无伦次,先生,先生,我的房间进了一个“鬣犬”。洛兰不见了,她要找洛兰。她要杀洛兰。帮帮我。
他盯着他。“那你很好运,小子,洛兰要死了。”他对他露出牙齿:“遇上‘鬣犬’,他死定了。”
他关上了门;维格转头便跑,冲下酒店的楼梯,推开门。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时候,但像是后半夜了,他能看见——城镇和小丘的轮廓,但一切都是朦胧的,仿佛万事都溶解了,而他在被冲刷的颜料里跑着。他的全身都是雨,但他跑着。
当他跑到街道上时,那“鬣犬”的身型浮现出来;他追着她。她跑过每一个转角,直到镇旁的树林中。维格已经眼冒金星:这一切都怪诞异常,到了最后,他不知道自己追逐的是否是个幻影。
他扎进小树丛中。林叶本不茂密,阴影却繁茂其群族。他听见人的脚步声,尖叫道,好像丧失了心智:“不要!”
人影出现在他身前,他向前扑去,两人倒在地上,维格已经精疲力尽,哭道:“不要。别杀洛兰。”然而他没听见那鬣犬粗重的声音,只一阵柔软却惊惶的声音打在他脸上。
“不,不,不。”她说,挣扎着想起身,但跌了下去,白色的衣服浸在泥水中,朝他摆着手:“不。洛兰?不。走。”
维格支起身,看见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同他一样浑身被雨。她不是诺德人;她几乎不说诺德话,只有破碎的音节。她穿月亮一样的白衣,而那“鬣犬”是一身黑的。
“不。孩子。”他瞧见这女人抬起头来,对他挥了挥手,手指轻轻地推着他,好像从水中托起他的身体,他从浓重的黑暗中勾勒出她的轮廓,感到触目惊心,但一句话也不能说,急得要掉眼泪。
他往镇子外走,眼泪簌簌掉下来:“我去那里。洛兰。”
她对他摇头。他见到她眼中醒目而刻骨的疲倦和恐惧,却向他伸出手,要拉住他,用那蹩脚而古怪的诺德话,叫他:“孩子。”他被她——她的柔软和温和吓着了,双腿彻底脱力,就看见她伸出手臂,将他抱住了。她直起身,很高,护着他,将他往镇子里拉,说:“这边。”他还从来未见过一个人能将彻骨的恐慌说得像湖面的波纹一样无奈而轻柔:“狼。”